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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建堂 来源:科学时报 发布时间:2009-8-27 21:34:9
“日食”认知与感悟理性

 

■王建堂
 
在文化人类学原野上,汉语显示着丰富的资源性;对“日食天象”的文献记载,不仅源远流长、积淀丰厚,且在原生态感悟认知层面上,闪射着耀眼的理性光辉:感悟的触角、也可捕捉到日食深处的“食理”信息。
 
《诗经》之“交”
 
与《春秋》之“朔”
 
《诗经·十月之交》云:“十月之交,朔月辛卯。日有食之,亦孔之丑。”《毛传》释曰:“之交,日月之交会。”《郑笺》释曰:“日月交会而日食。”据研究,此为周幽王——公元前776年9月6日的一次日食。科学探索的核心:实验+数据;显然,《诗经》作者还不具备此类科学要件,对日食天象的认知、只能凭原始感悟与经验积累;但感悟认知的思维触角,也可触及到“食理”深处的理性层面,而“十月之交”的日食认知,就是一个很好的诠释:此次“日食”是“十月日月交会”的结果,在初一辛卯这一天,日光又被吞食了,这是很大的丑。《诗经》日食记载,闪耀着两点理性之光:一为“交”即:日食为日月交会;一为“朔”即:日食发生于农历初一。尽管后面的“日月告凶”——日月告人灾凶,是神性的阐释,但对日食“发生因”——“交”与“发生时”——“朔”,还是作了规律性认知的。
 
《春秋》中日食资源性记载更丰富,共计37次,其中就有28次带有“朔日”的标记。最早一次记载是桓公三年(公元前709):“秋七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既”即日全食;最后一次是鲁哀公十四年(公元前481):“五月,庚申朔,日有食之。”这说明《春秋》中、对37次日食“发生时”的感悟认知,是十分理性、准确的:日食都发生在农历初一。这就凭感悟与经验、准确地捕捉到了“日食发生于朔”的规律;故,在普通经验基础上的感悟认知,也可悟出日食发生的一般规律。《说文》释“期”:“会也。从月其声。古文期从日从丌。”古人创造此“期”字,就赋予了“日月相会”之意;《说文》释“朔”:“月一日始苏也。”月亮初一复苏的那天叫“朔”。所以,从《诗经》之“交”,到《春秋》之“朔”,说明古人对日食天象的感悟认知,已抓住了一些本质与规律性东西:“日月之交”是日食的本质动因,“朔日发生”是日食的时间规律。
 
荀子:日月之食 世之常有
 
建立在“天人感应”基础上的“日食观”,呈现出鲜明的神学色彩:一为日食是“天狗吃日”,二为日食是“上天训诫”;故日食后会发生一定的社会恐慌心理;《周礼》中专门有“救日礼仪”的记载,朝中还常因日食要免官撤职,司马迁外孙杨恽就死于“日食之咎”。但也有另外一种理性声音,最亮的就是《荀子·天论篇》的“日食观”:“日月之有蚀……是无世之不常有之。”“日月食而救之……,非以为得求也,以文之也。”荀子对日食的感悟与认知,已具备了丰富的理性元素:日食、月食是一种自然现象,是哪个时代都常见的;日食、月食发生了,要敲锣、擂鼓、射箭去救助,不是要得到免灾的诉求,而是当政者在文饰自己的行为,是做样子让百姓看的。故,荀子不愧为先秦朴素唯物主义思想家,能跳出“天人感应”的窠臼,从而认定:日食也是一种自然现象。
 
其实,在荀子之前,能如此深刻感悟日食的哲人还大有人在。《左传》昭公21年(公元前521),鲁昭公问大夫梓慎说:“(日食)是何物也?祸福何为?”梓慎回答说:“二至二分,日有食之不为灾。日月之行也,分同道也,至相过也。”即:凡是在春分、秋分、夏至、冬至发生日食,都不会造成什么灾害;日月的运行,在春分、秋分都位于黄道上,夏至、冬至,就分别位于了南北极。虽然梓慎还是用“灾异观”来审视日食的,但其能从日月运行轨道上来推算日食生成,已接近了“日月交会”的日食观;难怪后学认为:“盖自梓慎始知日食可算。”梓慎尊崇夏历,曾云“夏数得天”,即:夏历得天数之正。梓慎对日食及夏历的感悟认知,也已包蕴了一定的理性元素。
 
杜预:月掩日 故日食
 
“月掩日”的日食成因说,汉已有了。王充《论衡·说日篇》云:“或说日食者,月掩之也;日在上,月在下,障于日之形也。”王充指出前人已有持“月掩日”日食观的,但他本人持否定态度。文献记载,明确持“月掩日说”的是西晋杜预,其在《春秋·隐公三年》的“春王二月己巳,日有食之”下注云:“日行迟,一岁一周天;月行疾,一月一周天。一岁凡十二交会……此食是二月朔也,不书,史失之。”这里明确指出:日食为日月交会之天象,且发生在二月初一,《春秋》未书“朔”,是史官的失误。在《春秋·桓公三年》的“秋七月壬辰朔,日有食之,既”下注曰:“日月同会,月掩日,故日食……日光轮存而中食者,相掩密,故日光溢出;皆既者,正相当……然圣人不言月食日,而以自食为文,缺于所不见也。”在本段注文中,杜预又一次明确指出:日月交会,是月亮挡住了太阳的光,所以发生了日食。且还解释了“日环食”与“日全食”的现象。日环食是日光象车轮一样,中间是黑色的,周围日光溢出;日全食“既”是月亮完全挡住了太阳。无论全食与环食都与月亮之“掩”有关系。而先前的圣人说日食是太阳“自食”,是没有仔细观察和深入思考罢了。故,杜预是有文献记载的、明确提出并肯定“月掩日”的第一人。
 
唐代孔颖达的《春秋正义》对日食天象的解释就更加全面、精当:“月体无光,待日照而光生,半照即为弦,全照乃为望……日月异道,有时而交,交则相犯,故日月递食……大率一百七十三日有余而道始一交,非交则不相侵犯……日月同会,道度相交,月掩日光,故日食……日食是月体所映,故日食常在朔。”这里不但解释日月相交,月掩日光,要日食;且已有大致的数字化表达:大概137日有余、日道月道相交一次。感悟+推算,对日食的理性认知又更上一层楼。
 
朱熹:东西同度、南北同道
 
日食发生于朔日,但朔日不一定发生日食。这一现象引起古人的深入思考:“日月之交会”、“朔日”,还不是“日食”的必要条件。对日食的必要条件,朱熹的独特感悟是:“东西同度、南北同道而相食。”
 
宋代的《中兴天文志》云:“凡月行历29日53分而与日相会,是谓合朔。凡日月之交,月行黄道,而日为月所掩则日食;若日月同度于朔,月行不入黄道则虽会而不食。”这就是说:朔日日月“同度”、还不是发生日食的必要条件,月行必须进入“黄道”——古人虚拟太阳运行的轨迹,既“同度”又“同道”,这才是日食的必要条件。沈括《梦溪笔谈》的思路更清晰:“虽同一度而月道与黄道不相近,自不相侵;同度而又近黄道、月道之交,日月相值乃相陵掩。”明代朱载堉《律历融通》云:“同经同纬则食,同经不同纬则不食。”南北为“经”,东西为“纬”;经纬交于一点才会发生日食。“经纬”一词更接近当代天文学的术语。
 
康熙皇帝是第一个充分接受西学的帝王,对日食感悟认知极其透辟。《日讲春秋解义》云:“月掩日而日为之食,精历算者皆能预推之,是有常度矣。既有常度可求,则灾而非异矣。”日食有常度,灾异之说非也。《御制历象考成》云:“日月近交则食;虽入交而非朔望,则同纬而不同经;当朔望而不入交,则同经而不同纬,皆无食。必经纬同度而后食。”此“经纬同度”,就是朱熹“东西同度、南北同道”的修订版;“经纬同度而后食”的感悟认知,几乎接近当代科学。
 
“究天人之际”是中华先哲学术宗旨,“日有食之”是“天人之际”第一话语,对此先哲不仅作了丰富的资源性记载,还予以独到的感悟认知。
 
《科学时报》 (2009-8-28 B2 科苑走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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