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荐理由:英国最具威望的文学批评家约翰·凯里汇集了小说、诗歌、散文等各种体裁的作品,挑选了重量级作家和他们的经典作品,向我们推荐了20世纪50本最令人愉悦的书,推荐的唯一原则就是——书所带来的快乐感觉。他基本上避免了名家“名作”,而是选择了他们相对被忽视的其他佳作,辅以一种全新的解读方式,将它们置于更广阔的讨论背景之中,帮助读者“重新点燃了阅读好书的快乐”。
《巴斯克维尔的猎犬》不仅仅是一部恐怖小说,它也是20世纪最具神话构造的小说之一。这个说法似乎有些夸张,就连夏洛克·福尔摩斯自己都会暗自哂笑这种说法,但这正是事实。它之所以已经达到了神化的境界,是因为它和神话一样渗透到了文化的各个层面。它被翻译成多种语言,被改编成电影、电视剧和动画片,因而它为千百万从未听说过柯南·道尔的人们所熟知。
19世纪末的作家们开始创作科幻推理小说并非巧合,例如史蒂文森的《化身博士》和H. G. 威尔斯的《时光机器》。19世纪70年代开始推行的初等教育普及制度导致了一大批新的阅读大众的产生,他们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却渴望娱乐活动。包括道尔在内的作家们接受了这一挑战,他们需要创立一种独树一帜的风格。但是他们也必须抓住大众想象力最深处的恐惧和欲望并将它付诸小说创作。科幻推理小说就这样诞生了,《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就是其中之一。
正如约翰·福尔斯所说,象征死亡的猎犬谱系是犬科动物中起源最早的,阿努比斯就是最早的记载。阿努比斯是古埃及的胡狼头人身神,负责守卫亡者。民间传说中他也经常以黑犬形象出现,充当魔鬼的奴才。达特穆尔荒野化身为受撒旦领导在天地间狩猎的猎犬,具有神秘而恐怖的色彩。
但是道尔的达特穆尔猎犬故事绝对是一部20世纪的科幻小说,其原因就在于它拒绝迷信。福尔摩斯推崇理性和进步,反对装神弄鬼的小说,这是非常明智的。猎犬确确实实存在,而且人一见到它就会尖叫着奔向死亡。但它其实只是一只身上涂了磷的高大的猎狗。福尔摩斯左轮手枪的六发子弹就可以让它永远消失——阿努比斯的后代也不过如此。
在道尔新奇而勇敢的想象世界里,科学代替了迷信。巴斯克维尔的新继承人决定用电来驱散古老的阴霾。“在厅前装上一行一千支光的天鹅牌和爱迪生牌的灯泡,到那时您就再也认不出这庄园了。”道尔的叙述有一种相当现代的清晰感,摒弃了含混晦涩和故弄玄虚。如果让他同时代的所谓大学问家们来描写同样的故事,那片巨大的沼泽地必然会被象征主义填满,比如象征女性、邪恶或者弗洛伊德无意识。但在道尔笔下它仅仅是一块沼泽地——一块覆盖着泛绿的淤泥、惨叫的小马驹无法挣脱的恐怖死亡陷阱——仅此而已。留待读者们苦苦思索的那些虚幻的抽象,并非由它而起。
小说里的社会秩序也经历了革新。它横跨了英格兰的过去——从达特穆尔荒原上的史前居住地到巴斯克维尔庄园大厅里17世纪、18世纪的画像。巴斯克维尔传说中的贵族式的残暴只属于过去,新继承人在加拿大耕种,在美利坚生活。他身上带有一种美洲式的民主气质,在道尔眼里,这样的气质将改变整个世界。
尽管有这些现代信息的存在,道尔还是用神秘和恐怖将他的故事重重包裹起来,一如故事结尾缠绕沼泽地的浓浓的迷雾。在福尔摩斯系列故事中,通常故事背景要比故事情节更为重要。因为他的书不会让读者感觉休闲与从容,他必须用寥寥数笔营造气氛——坚硬的突岩、枝叶茂盛的沼泽地植物、让人毛骨悚然的夜半尖叫。其效果着实令人难忘,即使你早已忘记了具体的故事情节,那场景还是久久地萦绕在你脑海里,挥之不去。因此,尽管福尔摩斯很想驱散恐惧和迷信,但是它们仍旧存在于小说当中。
由此而言,尽管福尔摩斯追求理性和科学,他还是个不折不扣的魔术师,其推论的本领完全超乎想象。他甚至在莫蒂默医生从口袋里掏出巴斯克维尔传说的原稿之前就断定出它写于18世纪初,而他推测的根据——“长S和短S的换用”——在古文书学家看来是根本不足为奇的。福尔摩斯故事就是充满了这些奇事。它们看似充满了科学和理性,实际上则满足了我们猎奇的心理。我们想变得善于推理,但却做不到,《巴斯克维尔的猎犬》正是将我们的这种失败戏剧化了,关于这一点,没有什么能比这部小说更具典型的20世纪特色。

《阅读的至乐:20世纪最令人快乐的书》,[英]约翰·凯里著,骆守怡译,译林出版社2009年3月出版,定价:18.00元
《科学时报》 (2009-6-25 B4 月末书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