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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边东子 来源:科学时报 发布时间:2009-5-6 23:49:19
书,怎么能错成这样?
——阅评《原子世界的科学伴侣 中国的居里夫妇——钱三强与何泽慧》
 
4月9日的《科学时报》载文,指祁淑英女士的大作《原子世界的科学伴侣 中国的居里夫妇——钱三强与何泽慧》涉嫌抄袭、编造。近日,又见有人在百度等网站上发贴,指责钱民协,钱思进、葛能全等以势压人,想争名求利等,于是找来祁淑英女士的大作拜读。可是一读却大为惊讶,此书是否抄袭,本文且不去谈论。读者可以将祁书与葛能全等人的作品进行对比,自然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然而,此书的错误之多,错误之严重,却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首先,书中严重违背历史事实的错误有多处,如书中第226页,作者描述了彭德怀和陈毅两位老帅到核武器研究所(即书中的“六号院”)看望王淦昌、彭桓武、郭永怀三位科学家的情况。可是作者忽略了王淦昌、彭桓武、郭永怀都是于1960年到1961年期间调到核武器研究所的,其中王淦昌是在1960年12月24日才从苏联杜布纳联合研究所回到北京。而彭德怀早已于1959年夏季就因庐山会议问题受到了不公正对待,他又怎么可能在1961年和陈毅一起到核武器研究所看望三位科学家呢?在这方面,传记文学作者也可以有“想象的空间”吗?
 
这类错误的另一例,是作者在277页写了一大段没有交代时间、地点的周恩来总理和钱三强、周培源的“谈心会”,并且说周总理在谈心会上讲了自己在历史上犯的错误,接着就议论说:“在‘四人帮’整天大喊大叫‘反击右倾翻案风’的非常年代里,我们敬爱的周总理却在那里大谈‘左倾’错误,并且告诫人们要‘防左’,这是需要勇气的呀!”
 
会有这样的“谈心会”吗?如果这个“谈心会”真的是在“反击右倾翻案风”期间召开的,那是根本不可能的。稍微了解那段历史的人都知道,“反击右倾翻案风”始于1975年11月,这时的周总理经历了多次手术,经常处于昏迷状态,距离辞世已经不到两个月时间了,怎么可能“将他最亲密的朋友们召集在一起,开谈心会、讲党史,谈血的教训,谈自己所犯的错误”,且谈的又是那样敏感的话题呢?更令人惊诧的是,作者接下来又写道:“就在这次‘谈心会’后不久,邓小平同志出来主持工作了。”
 
众所周知,邓小平同志在文化大革命中复出是在1973年,即使从他出任国务院第一副总理的1975年1月算,也是在“反击右倾翻案风”之前,正是因为邓小平同志于1975年的“治理整顿”惹恼了“四人帮”,才有了“反击右倾翻风”。书中把时间和因果关系都弄颠倒了。
 
作者紧接着还有这样的记述:“不久,周总理又亲自来到科学院,明确指示科技界要与北京大学相结合,发展基础理论研究一定要认真实施,不要像浮云一样,过去就忘了。”可惜的是,遍查《中国科学院编年史1949-1999》,就没有周总理于1973年到1975年间,“亲自”来到中国科学院的相关记载,询问当时中国科学院的老同志,请教中国科学院院史研究人员,也都没有印象。对这段历史,真的很希望祁女士拿出相关资料予以证明。文中转述的那段话也不是周总理在中国科学院讲的。
 
祁书241页到242页还有这样一段文字,1964年12月,为了进行“两弹结合”(原子弹和导弹)试验,上级决定“对原子弹弹头进行适应性改进,由钱三强负责”。为此,周总理“在1964年的寒冬季节”,急调钱三强参加试验。可惜的是,1964年10月18日,也就是在中国第一颗原子弹试验成功的第三天,钱三强就到信阳农村参加“四清”去了,而且一去就是一年多,他根本没有机会参加“两弹结合”的工作,周总理也没有紧急调他回北京,也就是说,祁淑英女士所写内容完全不实。
 
更不可思议的是,书中还将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事件混在了一起。在251到252页,作者记叙了1967年6月17日我国用“轰六”轰炸机空投氢弹的情况,书中写道“驾驶这架飞机实施投弹任务的是徐克江机组”,接下来又写道,因投弹不顺利,总指挥向机组询问原因时,“在飞机上回话的驾驶员名叫杨国祥,人们称他大杨”。
 
然后是大段的详细描述:杨国祥如何因为投不下弹,开始了一番激烈的内心斗争,最后,杨国祥在周总理的指挥下,终于把氢弹投了下来……
 
然而作者犯了一个大错,竟然把1967年6月17日的氢弹试验和1971年12月到1972年1月的氢弹试验混为一谈了。1967年6月17日,徐克江机组因为心情紧张,少做了一个动作,氢弹没有投下来,随即第二次进入,投弹成功。1971年12月,我国用“强五”飞机进行氢弹试验,因为机械故障,氢弹没有投下来,彝族飞行员杨国祥冒着极大危险带弹着陆,立了大功。次年1月7日,杨国祥再次驾机投弹,获得成功。作者竟然让杨国祥“穿越时空”回到了四年之前,参加了1967年6月17日用轰6型轰炸机进行的氢弹试验,错得实在离谱。这两次氢弹试验的情况可见诸许多书刊和网站,任何关心中国核弹研制过程的人,都不应犯这种错误。
 
关于我国核试验的历史,此书的错误不止这一处。顺便替作者更正一下,我国的氢弹原理试验不是书中的“1966年10月28日”,而是1966年12月28日。如果按书中的说法,可就让中国的核武器专家为难了,1966年10月27日刚刚进行过作者误让钱三强也参加的“两弹结合”试验,第二天怎么可能又进行氢弹原理试验?这个错误出现在第250页。
 
书中还有这样一例:“自从北京大学的造反派聂元梓贴出了所谓第一张‘马列主义大字报’《炮打司令部》开始,科学院的造反派们紧随其后……”
 
作者又犯了个大错!聂元梓的大字报名为《宋硕、陆平、彭佩云在文化大革命中究竟干些什么?》,而《炮打司令部》的作者是毛泽东。全名是《炮打司令部——我的一张大字报》。声讨聂元梓大字报并没有错,可是把毛泽东和聂元梓混淆了,怎么说也是错了。
 
此书的传主是钱三强与何泽慧,因此,他们的主要事迹就应当准确。可是书中不仅让钱三强“领导”了他根本没有参加过的“两弹结合”(原子弹和导弹)试验,还让何泽慧得到了她根本没有得过的“德巴微奖”(见封底),并且让她“改行”参加了她从没有参加过的“层子模型”理论研究,还让她在国际学术会议上就“层子模型”作报告。科学家的成就不应埋没,但不是他们的成就,硬加到他们头上,也为正直的科学们所不齿,相信作者也会理解这一点。
 
此书中的错误实在太多。有的虽然只错一字,意思却完全相反,如把中南海里的“颐年堂”错成“一年堂”。“颐年”和“一年”有什么区别,作者恐怕不会不明白。又如,书中将原子弹的“点火中子源”,错成“点火中子弹”。稍有物理学知识识的人都知道,点火中子源是内爆式原子弹的引爆装置,而中子弹是氢弹的进一步发展。氢弹是由原子弹引爆的,祁书中因为一字之差,竟成了用氢弹(中子弹)去引爆原子弹,造成了常识性的错误。
 
此书还有许多低级错误。如书中有的地方是“何祚庥”,有的地方又成了“何祚麻”。如果是不熟悉他的人,可能真的会把他的名字当成“何祚麻”了。而著名理论物理学家朱洪元院士,在书中一时错成“朱洪祥”,一时又错成“米洪元”。在祁书中,钱先生和何先生一会住中关村14号楼,一会儿又住“14号院”。此类错误尚有多处,不可能一一列出。
 
书中的引文应当完全依据原文,不应有丝毫改动,这是基本常识。然而,书中引文出现的错误之多,更是令人吃惊。引党和国家领导人的讲话,信件、批示会错,引今人的诗歌、古代的典籍也出错。
 
书中第207页,有这样一段——“1955年3月,在中国共产党代表会议上,毛主席在他的讲话中非常强调:‘我们国家已经进入了要开始研制原子能这样的历史新时期。’”
 
短短一段话,出了两个错:一、“中国共产党代表会议”的表述是不准确的,准确的表述应当是“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二、毛主席讲话的全文是“我们进入了这样一个时期,就是我们现在所从事的、所思考的、所钻研的,是钻社会主义工业化,钻社会主义改造,钻现代化的国防,并且开始要钻原子能这样的历史的新时期。”(《在中国共产党全国代表会议上的讲话》)
 
再有,毛主席的名言:“还有那个原子弹,听说就这么大一个东西,没有那个东西,人家就说你不算数。那么好,我们就搞一点。搞一点原子弹、氢弹、洲际导弹,我看有十年功夫是完全可能的。”是1958年6月,在中共中央军委扩大会议上的讲话,可见《毛泽东军事文选》,也可见彭继超、伍献军著《中国两弹一星实录》。而祁书中却错改为毛主席于1956年4月25日在政治局会议上的讲话,引文是“原子弹嘛,就这么大个东西,你没有,人家就说你不算数。那么好吧,我们就搞它一点原子弹和氢弹。我看有十年工夫,完全可能。”显然引用的有错误,把“洲际导弹”省去了。
 
并非引错了毛主席的讲话,就如文化大革命中那样,是“罪大恶极”,但既然加了引号,就要尊重原文,不能改动,也不能改动原文发表的时间和地点。这是写作和出版的基本规则,不管引的是大人物的话还是小人物的话。
 
此书两处引用了郭沫若院长的诗,但两处都引错了。一处是206页,将郭沫若赠钱学森先生的诗“大火无心天外流,望楼几见月当头”错改为“大火无心云外流,望楼几月见当头。”把很有诗意的句子改得文不畅,气不顺。这还不算,更出格的错误是在234页,作者在写到周总理审看第一颗子弹爆炸成功的影片时说:“才华横溢的郭沫若,当场口占一首幽默风趣的散曲”并全文引用:
 
小丑下台,应欢送,礼炮轰隆。
 
原子弹说爆就爆,其乐无穷。
 
…………
 
现在已经郭沫若院长的亲属及研究郭沫若的专家查明,那根本不是郭沫若院长的作品。况且,它也不是“散曲”,而是一首词,词牌是《满江红》,只是书中乱点标点,弄得面目全非。在文化大革命中这首词曾被误传为“毛主席诗词”。中国第一颗原子弹爆炸成功,郭沫若院长在高兴之余,的确作过一首散曲,曲牌为《猢狲散带过破葫芦》,这是郭沫若院长写的唯一 一首散曲。
 
祁淑英女士在第239页,描写了钱三强就任二机部副部长时的内心活动。说是他“重温了孔子《论语·问政》的篇章”,并且将为官的“五德”用白话文讲述了一遍。且不说钱三强会不会有这样的“内心活动”,要指出的是,祁女士又引错了,《论语》中根本就没有《问政》篇,只有《为政》篇,是《论语》的第二篇,其中也没有作者所述的作官的“五种美德”。这部分内容是在《论语》的第二十篇《尧曰》中,“君子惠而不费,劳而不怨,欲而不贪,泰而不骄,威而不猛。”
 
以作者这样的学养、身份和年龄,出现这种错误,实在令人不可理解。
 
有人说,此书的写作用意是好的,是“主旋律”。既是“主旋律”,就更要奏准每个音符,每个乐段、每个乐章,跑了调、走了音,就会损及整部作品。那时再说自己奏的是“主旋律”,是否还有意义呢?有人说,此书是为青年励志的,给青年励志的书就可以出错吗?相反,给青少年读的书,更要求真、求实,如果有年轻人读了此书后,误认为钱三强参与了“两弹结合”的试验,邓小平同志是在“反击右倾翻案风”之后出来主持工作的等等,作者是否会自责呢?因此,怀着深深的遗憾问一句,这书怎么会错成这样?
 
《科学时报》 (2009-5-7 B3 社科 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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