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科学文艺是中国科学普及与儿童文学领域中一个颇具特色的门类。它有自己的范畴,有自己的任务,有自己的文本构造方式,有自己的美学规则。几十年来,中国科学文艺的发展,已经涵盖了科幻小说、科学童话、科学诗歌、科学报告文学、科学散文、科学寓言、小品、相声等多个体裁。在科普行业和儿童文学行业中,科学文艺的门类划分,通常都会受到质疑。因为它不是按工业、农业、军事这样的题材划分,也不是按小说、散文、诗歌这样的题材划分。它包含了所有题材,也包含着多种可能的体裁。正是这样的独特性,使科学文艺作家们面临着跨越界限、打破藩篱、冲破学科和体裁束缚,在文化和文学的层次上观察和反映世界的艰巨任务。也使科学文艺作家必须具备扎实的科学技术和丰厚的文学艺术素养。可以说,无论在科学普及领域还是儿童文学领域,科学文艺都可以也必须被列入最难创作的品种的名单。
但恰恰是在这种艰难的创作现实面前,在过去的若干年里,出现了以高士其、郑文光、童恩正、叶永烈等为代表的一批杰出的创作者。这些人之所以伟大,不但因为他们在某一科学文艺门类中取得过骄人的成就,更在于他们在许多门类中都有着杰出的贡献。不但如此,他们还身体力行地推动整个中国的科学文艺事业全面发展。
本次会议是研讨金涛的科学文艺创作。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金涛就曾经在中国少年报发表过科学童话作品,从此走上科学文艺创作之路。70年代之后,他以《光明日报》记者的身份,创作数百万字的科学报道、专访、散文、游记和报告文学。他的科幻小说《月光岛》曾经轰动全国,被认为是科学文艺领域倡导思想解放的开山之作。他的短篇小说《魔鞋》则长期是少儿科幻的经典。随后,金涛参加中国南极考察队,成为第一个到达南极的中国记者,并由此撰写了电视连续剧《长城向南延伸》。他还撰写了科学家严济慈的传记。近年来,金涛又开始创作科学杂文和述评,用犀利的、毫不客气的笔锋,抨击当前科学领域的浮华和弊端。我们发现,金涛几乎在上述科学文艺的每一个领域中,都能作出突出的成就。他的作品曾经多次获得过国家级奖励。
除了创作,多年以来,金涛还是科学文艺事业的推动者。在《光明日报》期间,他曾经利用自己编辑的副刊发掘科学文艺体裁,寻找科学文艺作家。我们都熟悉的贾祖璋的科学小品名篇《花儿为什么这样红》、王逢振的《西方科学小说浅谈》、束星北的《在爱因斯坦身边工作的日子里》等都是他组织发表的。随后,他参与海洋出版社多部科幻小说系列的策划与编辑,他和王逢振共同主编的《魔鬼三角与UFO》、和孟庆枢共同主编的《在我消失掉的世界里》等第一次给中国读者展现了当代世界科幻小说的迷人风采。此后,金涛在担任科普出版社社长期间,再度给科学文艺创作大力扶持。对一些科学文艺门类的衰落,他感到痛心疾首,几次三番要求我们寻找复兴这种文类的方式。
金涛无论在创作还是在组织科学文艺队伍方面,都有着自己独到的特色。他是一个创新者,是一个勇敢的禁区探访者。担当记者期间,他的报道多次引起中央领导同志的关注,对中国的经济改革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在人们都把科幻小说当成一种普及科学知识工具的时候,他已经用自己的作品警醒人们,要力防极“左”思潮的再次蔓延。他利用极地考察期间,对世界多数地区进行了环球旅行,而走到哪里,最让他关注的,是人类文明的善良一面和华人对当地的贡献。近些年,当人们刚开始意识到环境污染的严重性时,他已经在生态科普和生态文学领域组织起创作和研讨。正是一位正直作家的洞察力、预见力和无畏胆识,使他取得了成功。
阅读金涛的作品,可以给人许多独特的感受。他的海外游记和报道,几乎没有自己的议论。所撰所写,都是所见所闻。但就在这些见闻中,人们却能够感受体验作家强烈的好恶。他的各类作品都具有很强的知识性,而其中的文化意蕴又远远超出知识的传递。在行文方面,他力求简洁。新闻记者那种质朴风格在各类作品中都得到了体现。但质朴中所隐含的强烈的对人的关怀,又使人无法忘却。
我与金涛第一次见面,是上世纪70年代末。当时我到我崇拜的科幻大师郑文光家里去请教,正赶上金涛、王逢振、饶中华、孙少柏、李夫珍几位在那里开会,郑文光的夫人陈淑芬亲自下厨,并拿出茅台酒款待大家。我也被邀请留下陪座。此后,我就成了这些人办公室或家中的常客。一个科幻迷,能见到这么多大师,能亲自聆听他们的指导,谁会放弃这样的机会呢?
跟金涛的共事,是在他担当科学文艺委员会主任之后。他的工作方式特别主动。几乎每一次,都是他直接给我电话或约谈工作。我们年龄差距不小,但他毫无架子,非常平易近人,常常自己骑车到我办公室来看我。他对青年作者的深切的爱,保护青年作者创作热情的侠肝义胆,使我非常感动。恰恰是他的这种做法,无形中给我们这些青年人营造出一个无忧无虑的空间,让我们在创作上享受到最大的自由。
当然,庇护之余,更多的是教诲与扶持。在我逐渐从创作转向科研的时候,金涛向我推荐说,一定要看胡适学生撰写的《师门五年记》。我看了之后,受益匪浅,并要求每年进入我门下的学生都要阅读这本书。他还说做学问和当作家之间是有差别的,要耐得住寂寞,踏实下来。随后,他给了我几箱书籍,这些书都是他多年积攒下来的宝贵资料。
新中国科学文艺事业发展到今天,取得了辉煌的成就。这种成就的取得,是与科普创作队伍中佼佼者的那种勇敢、敏锐、深厚的文学素养和科学素养,以及强烈的社会责任感分不开的。我们的科学文艺不是为自己的文艺,是为整个民族所创作的文艺,更是为神圣的科学事业所创作的文艺。我们这一代作家,都会以金涛老师这一代前辈为榜样,我们还将把他们那种爱护下一代、扶持下一代的做法继续传承下去,让科学文艺之花不断盛开。
《科学时报》 (2009-4-24 B3 科艺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