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经常嘲笑欧美的主妇太“笨”,因为她们每次做饭都要用天平来仔细地秤盐、糖和其他作料,而中国人,不论是高级厨师,还是普通农妇,则很随意地用勺子加肉眼估计就能解决。其实这不是笨巧之分,而蕴含着一个是否追求“精确”的问题。
中国人的忽视精确,一直为西方人所诟病,美国作家斯密斯早在1894年出的一本书《中国人的德行》里,就谈到了中国人“忽视精确”的毛病。他曾在中国生活了22年,是个“中国通”,他举了很多例子来说明。在中国问路程,有人说七八里,有人说五六里,不知哪个更准确,因为“每个人都可以根据自己的需要制定标准”;问年龄,他会说快三十了,五十多了,七八十了,你还是没弄清他的准确年龄,“在中国,很难碰到一个确切地说出年龄的人”;问时间,他会说是一袋烟功夫,一顿饭功夫,究竟折合多少分钟,你就猜去吧。
当然,中国人自己对此也有反省,接受过西化教育的胡适,就对中国人最爱用的“差不多”这个词深恶痛绝,写了一篇《差不多先生传》,风靡一时。可毕竟是积重难返,靠一两篇文章根本不可能改变国人“忽视精确”的弊端。
原来以中国为师的日本,早先也是忽视精确的,后来转向师法欧美,便开始追求精确了,日本生产的电器、汽车,不仅各项指标十分精确,外观也非常精致。就连日常生活,他们也很追求精确。一个中国留学生给日本餐馆打工,老板要求他每个盘子要刷七遍,他却以中国人的习惯思路来行事,差不多就行了,偷工减料,老板发现后就把他辞退了。他还牢骚满腹:刷七遍与刷三遍四遍有啥区别,我还给你节省水了呢!
斯密斯一针见血地指出:“令人遗憾的是,中国人缺乏化学分子式的教育,而化学分子式是绝对需要精确性的。”中国人比较擅长那些大而化之玄而又玄的东西,从孔、孟、老、庄那时就是这样,而同时代的亚里士多德,就已经开始进行各种科学试验了。须知,现代科学是建立在严密数学基础上的,所以牛顿、爱因斯坦那样的大科学家没有诞生在中国,而以精确、权威数字为支撑的诺贝尔科学奖也还没有花落中国。
当然,近年来中国人在追求精确性上的进步也是有目共睹的。如今,媒体上每天都在发布各种统计数字,每个干部都能说出一大串与自己工作相关的数字,大小单位的总结报告都被一大堆数字所充斥。即便是统计灾难,也由过去的“损失惨重”,“十室九空”,“千里无鸡鸣,生民百遗一”的模糊说法,变成了现在的精确到每一个具体人,去年的汶川大地震,就是每天滚动公布最新的遇难者和失踪者数字。
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巨大成功,也是追求“精确”的结果,时间的衔接,场次的安排,音乐光电的配合,堪称天衣无缝。而被张艺谋称为“最大遗憾”,舞蹈家刘岩在彩排时被摔成高位截瘫,则是相互间配合得不够精确所致,本来该接她的另一个平台车晚到了一秒钟,这就造成了悲剧发生。
最不幸的是,我们在追求精确的同时,“伪精确”也应运而生,当人们刚开始有了数字概念,就有人在统计数字上造假、掺水,欺上瞒下,最形象的说法就是“数字出官,官出数字”。这个事情仿佛也早被斯密斯料到了,他在书中说:“首先,我们在研究中国的历史纪录时必须多留一些余地,采用中国人所提供的数字和数量很容易使我们上当,因为他们从来就不想精确。第二,对于中国人所提供的冠以‘统计数字’以提高其权威性的各种材料,必须留有很大的余地。”这倒不是他有先见之明,而是我们在追求精确方面进步太慢了。
《科学时报》 (2009-4-10 B1 科学与文化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