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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蔡卫 刘希磊 来源:科学时报 发布时间:2009-3-12 22:15:23
王家卫——雕刻时光的诗人
 
时间一直是哲学领域里深邃而复杂的一个命题,而艺术和时间的关系也常引人深思。中国古人认为:“一朝长空,万古风月”,刹那和永恒常系于一瞬,表现出时间感的相对性。在《创造进化论》中,伯格森把时间区分为两种,其一是习惯上用钟表度量的时间,他称之为“空间时间”,即“物理时间”;其二是通过直觉体验到的时间,即“心理时间”或“主观时间”,对此他称之为“绵延”。伯格森认为,“绵延”才是真正的时间,它像河水一样川流不息,各阶段互相渗透,交汇融合成一个不可分的永远处在变化中的运动过程。只有当物理时间之流在经过人的心灵产生了独特的感受和回忆时,这种主观时间才是伯格森所言的“真正的时间”。从这一点出发去审视王家卫电影的时间艺术,便不难发现他在对主观时间的把握上具有独特之妙,王家卫的电影似乎格外痴迷于使用精确的时间表达,时间或者代表时间的“时钟”总是存在于王家卫影片的线性发展过程中,但王家卫的时间从来不是孤立的物理时间,时间往往与主题象征相关,每一时间点或时间段都与人物或事件紧密相关,它们在影片中反复出现,不断积累力量,其作品力图捕捉的往往是某一种情绪氛围感觉,而不是情节的曲折跌宕、故事的震撼人心。这正是主观化的心理时间的体验。物理时间的消解和心理时间的内在流动成为王家卫电影中的时间哲学。
 
王家卫曾经这样谈起《阿飞正传》的创作:“我绝对不要精确地将60年代重现,我只是想描绘一些心目中主观记忆的情景。”在谈及《花样年华》的拍摄时,他也曾这样解释:“我还是一个孩子的时候,身边的叔叔、阿姨看起来都非常体面高尚。但在背后,我们却常常听到我们的父母说他们的闲话。我被这个故事《花样年华》吸引的一个原因就是我希望能够重现当时的这种氛围。”《花样年华》与《阿飞正传》一样共同营造着王家卫的“六十年代情调”。显然,影片侧重表达的是在特定氛围下的人物的心灵世界。在《重庆森林》中,警察何志武有一段这样的内心独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什么东西上面都有个日期,秋刀鱼会过期,肉罐头会过期,连保鲜纸都会过期,我开始怀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不会过期的。”而他和阿美的感情也在凤梨罐头过期的同时过期,警察663和空姐的感情也是一段可以以精确的时间来计算的感情。从中我们可以感受人物对于物理时间的一种无可奈何及对心理时间的留恋和向往。《东邪西毒》的英文片名为ASHS OF TIME,直译就是“时间的灰烬”,其实整部片子借助于武侠的外壳表现都市人物情感和记忆的心灵困境,这些心灵困境便是物理时间在流淌过人物内心后留下的主观心理时间的体验。西毒大嫂在生命流逝、爱人不在的生活中悠悠地发出怅惘的感慨:“我一直以为是自己赢了,直到有一天看着镜了,才知道自己输了,如果能重新开始,那该多好。”这段话的内涵一方面表现了对物理时间消逝的无可奈何,另一方面则是叹惋主观心理时间的虚度,这终于令她抑郁而终。
 
在消解物理时间的同时,王家卫的影片无形中建构起了内在流动的心理时间。每部影片往往都是由某种情绪和氛围一以贯之,这种情绪和氛围往往成了比故事情节更为重要的时空线索。《阿飞正传》中,王家卫的时间意识凝定为那一句被无数次引用的经典台词:“1960年4月16号下午3点前的一分钟,你和我在一起,因为你和我会记住这一分钟。从现在开始我们就是一分钟的朋友。这是事实,你不容否认,因为已经过去了。”“1960年4月16号下午3点”,这是一个异常精确的物理时间。这一分钟凝固了两个生命个体的过去、现在与未来。它不仅是推动故事发展的动力,同时也象征了两人从萍水相逢到无疾而终的个体命运,因为归根到底,并非这精确的一分钟的“某一刻”承载了巨大的价值意义,只不过因为时间的流逝在人物心理情感的脉络上留下了深深的印痕。旭仔与苏丽珍注定只是惊鸿一瞥,随即擦肩而过,两人的情感遭际不过是长夜中划出的火花,转瞬即逝。在《阿飞正传》中,还有一处值得玩味的“一分钟”,即苏丽珍与巡警一起度过的午夜后的“一分钟”。这场戏王家卫用了三个镜头来表现。第一个是挂钟特写,第二个是短促的全景,让我们看到正在关闭的黑色铁门以及旁边还折着的铁闸。第三个是55秒的特写,苏丽珍在张开了的铁闸后平静地说:“我以前以为一分钟会好快过去,其实都可以很久的。有一天有一个人指着腕表对我说,他会因为那一分钟而永远记得我,我那时候觉得很好听。但现在望着这个钟,我告诉自己,我要由这一分钟开始,忘掉这个人。”在她背后,巡警默然而立,虽然因为离开了焦点而显得模糊,却与她面向同一方向。
 
从叙事结构上看,这个一分钟是电影的转折点。不但代表了苏丽珍与旭仔感情的完结,也代表了苏丽珍与巡警之间似有若无的感情的开始。故事也从这里开始由旭仔与两名女子的感情纠葛扩展至更宽阔的叙事范畴。很显然,这个一分钟并非简单的物理时间,它们更主要的是作为苏丽珍的“心理时间”出现,与之前旭仔邀苏丽珍共看腕表的一分钟遥相呼应,构成了苏丽珍个体命运的浓缩。导演的用意,实际上不在关涉物理时间本身,而是意在托起人物的精神状态与生存命运,时间的绵延已经成为个体经历与命运的外化。其影片中的人物或是在追寻或是被追寻,但似乎总是处在一种错位当中,这种错位的迷惘和困惑成为笼罩每一个人物内心生命的时间感受,执着于心理时间的思考和表现也就成为王家卫电影的重要特色。
 
《科学时报》 (2009-3-13 B4 文化长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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