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似乎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感到如此脆弱。气候变暖、星体与地球相撞的预言、军备竞赛、萨斯病毒、大地震、海啸、雪灾、癌症、艾滋病……在信息快速流动的今天，各种耸人听闻的惊悚新闻和影视作品将人类不断带入惶惑之中。但是，无论信息怎样全球化和无边界流动，任何国家和社会除了国家信息管理和所谓引导以外，传统文化的影响，尤其是宗教信仰的影响，对于各种灾难的认识和理解也是不同的。

 

但是，无论如何，与其他许多生物相比，甚至与人类最不喜欢的老鼠和蟑螂相比，人类都是脆弱的。那些生活在肮脏龌龊环境中，生存没有任何保障的状况下，生育能力和生存时间远远超过人类。著名瑞典病理学家韩森在瑞典医学界乃至世界医学界有着很高的地位，他曾于1942～1946年担任诺贝尔生理学和医学奖评审主席。他在其《病理学史》一书中的名言：“人类的历史即其疾病的历史”被广为引用。上海科技教育出版社的“哲人石丛书”中新增新书《大流感——最致命瘟疫的史诗》是美国历史学家约翰·巴里写的1918年到1919年横扫世界的大流感史实。

 

这个人类历史上的大灾难无疑是值得写的。因为那场大流感造成了全球死亡人数达到2000万人，“最新的权威估计数字为5000万～1亿。这个数字不仅高于历年来命丧艾滋病的人数总和，更远超中世纪黑死病所造成的死亡人数。”历史学家的着眼点往往不一样。有些史学家更愿意追求数字的精确性和细节的描述，以增加其史学价值。而有些史学家在阐述事实的基础上更注重其在密切关联的社会和政治要素中的价值和意义。毫无疑问，后者的价值大，但是难度也大。《大流感——最致命瘟疫的史诗》差不多属于后者。在这本长达40万～50万字的书中，“细致入微地描写了科学、政治与疾病传播的互动过程，并述及传统医学演化至现代医学的重要里程碑，以及当年科学家、医学工作者等在巨大压力下所显示出的勇气与怯懦，信仰、价值观、研究态度和方法……”这段写在扉页的简短介绍比较恰当地描述了这本书的主要特点。在第一部“斗士”的前6章中，探讨的基本是人类的医学和科学方法的历史发展，以及在人类的重要的历史阶段重大的科学研究进展。科学研究进展与方法论在各个重要的政治和社会历史阶段的意义。作者的这些铺垫当然与其后来需要描述的大流感事件具有重要的历史根源联系，但是，更多的是将大流感放到科学整体的发展的大环境下进行的考察。从而使读者不仅仅了解大流感治疗过程中的细节，更重要的是读者能够更细致地体会到大流感发生时的科学与方法论。正如《美国医学会杂志》作者评价的：“书中没有冰冷的统计数据以供思索，也没有死亡病例表。相反，我们进入了过去医学科学所遗忘的人性世界……引人入胜，才华横溢。”

 

有时，你不得不佩服一些作者，他们的思路是如此清晰，不仅给你知识，而且还给你智慧。在这本书的开始，主题虽然是从大流感切入的，但是，真正的故事是从科学与宗教开始的。这似乎预设了一个主题，那就是，人类对生命的认识最早是与人类对自己的认识开始的。很快就进入到科学的方法论。库恩关于“范式”的广义解释是：在任何科学中，在任意给定的时间点上，某种范式（类似于共知的真理）会支配人们的思维。从库恩理论的切入，作者直接就进入到科学的方法学。但是，后面才是作者要表达的主要思想。在对希波克拉底在其《论圣病》中虽然嘲讽了将癫痫归咎于上帝之手，但是，在他鼓吹的对客观事物进行观察以后才能得出结果的观点中，作者指出，这种科学方法缺少了两个极其重要的元素，那就是探索自然和在整个自然科学的发展中某个领域的科学才能发展。

 

作者像讲故事似的将盖伦、哈维和维萨里在医学上的重要贡献进行了详细的描述。但是，笔锋一转，又将读者的视线转移到时代进步对医学发展的意义。马丁·路德和哥白尼改变了人们对世界的认识。培根的方法论和琴纳更加严格的方法论以及美国《独立宣言》的签署人之一、美国最著名的医生拉什，甚至牛顿都对医学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同时，医学也借助了其他科学的进步得以进步。比如，物理学、化学等。在科学仪器方面的显微镜等都使得医学产生重要的飞跃。

 

作者至少用了两章的篇幅非常细致地描述了韦尔奇的故事。在作者冗长的笔墨中，将众多的人物和医学发展融了进去。在整个陈述过程中，就像在讲一个侦探故事，对于不了解这个人的读者来说，形成了一种强烈的好奇。直到两章之后，才知道这个人对病理学的重要贡献以及在后来陈述的大流感的故事中的作用。在医学科学研究中，由韦尔奇所带领建立起来的美国医疗体系成为后来抗击大流感的主要医学力量。但是，在我看来，他更重要的贡献在于，他建议洛克菲勒基金会建立一所公共卫生学院，从而不仅建立了一个预防医学院，更重要的是，人类将医学推进到人类疾病预防体系。霍普金斯医学院卫生与公共健康学院于1918年10月1日成立，韦尔奇担任第一任院长。但是，与此同时，他也被大流感击倒。但是，他创建的医疗体系为抗击大流感作出了重要的贡献。

 

在后面关于大流感的描述中，读者会有一种读小说的感觉。这种感觉真是非常奇妙。“一本科学史的书居然可以写成这样。”当你合上这本书的时候，你一定会这样想。

 

《科学时报》 (2009-12-31 B1 读书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