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秋，当时我正主持交通部所属某学院的行政工作。学院办公室接交通部通知，负责科技教育的一位交通部副部长明天起到学校来调研，住校内，约一周时间。

 

第二天，学校派当时校内唯一的一辆华沙牌小轿车（上个世纪70年代购置的）将这位副部长及秘书接到校内，并在培训楼客房安排食宿。

 

随即在院、系二级单位主要干部会议上介绍了这位副部长。要求各部门、各单位认真配合部领导的调研工作。并规定：学校的一切教学工作和活动完全照常进行；学校的一切文件（包括各种计划、总结、报告、会议纪要等）原原本本地随时准备提供审阅；部领导需要约见的任何教师、学生和干部，以及任何教师、学生和干部要求向部领导反映意见的都及时安排谈话；部领导需要了解的任何教室、实验室、学生宿舍等设施，均由学校办公室派一联络员随时陪同前往视察。一周内，除了最后一天的上午去青山船厂听取工作汇报和参观以外，这位副部长足不出校门一步。而在校内的行动，绝大多数没有校领导及校内工作人员在场。至今我不知她听了哪些课，到过哪些地方，和谁谈了话。

 

只记得一天中午休息时间，她和秘书突然来到我家。进门后到我家各房间参观后说：“一个大学的校长是这样的住房条件，相比我现在的住房条件我也该心平了”。

 

调研结束后，这位副部长向学院领导班子提了两条意见：

 

1.你们在沿街建造的两栋校办科技产业用房，没有经过立项和审批，是违反基建程序的。你们经批评后已经停建，这是好的。由于规模不大（两层楼房），投入资金也不多（不到18万元），交通部就不处分学校了。但该资金不能从基建经费中开支，应从学校的自有资金中支出。你们这些当学校领导的人都是搞教学和科研出身，不大关心国家的各种条例和法规，今后要多注意学习，以免犯错误；

 

2.从学校发展的需要出发，提出办学的目标要从“面向水运全行业”扩大为“面向交通全行业”，并提出要增办“公路和桥梁专业”，我也不好反对。但交通部已有西安及长沙等院校办了该专业，近期不可能再在你们学校中投资建设相同的专业。这样吧，交通部不投资但也不反对你们这样做，自生自灭，你们要搞自己想办法（注：由于公路建设大发展，该专业经师生们的多年努力，自力更生，自筹资金，使路桥专业很快成为我校的火红专业之一）。此外，没有一句表扬和鼓励的客套话。

 

临行的晚上，学校全体在岗和已经离岗的领导在培训楼食堂招待这位副部长。由于当时规定不能用酒宴请。我从自己家中拿了一瓶香槟酒，每人一小杯，以示敬意。

 

全部过程平凡又单纯，事先在校内没有任何准备和布置，也没有任何欢迎领导的大标语和各种欢迎招贴。但我相信部领导所了解的情况是生动和真实的。

 

余音是，当年年底，交通部来电话通知，要我在一年一度的全国交通工作会议上作一个大会发言，介绍学校的情况。

 

按规定，2007年下半年由教育部派评估组来进行评估，学校在4月下旬请评估组来预评。为了迎接这次预评，学校在一年多以前就根据教育部发的评估指标开始作准备。许多过去没有的材料进行补充和编写；不合格的各种教学档案、文件重新修改和装订；对某些没有达标的指标，用各种方法重新统计和修改，等等。

 

从2007年初开始，整个学校把“迎评促建，迎评保优”作为头等大事来抓。全校到处都是“迎评促建”的大标语，每个实验室挂起了欢迎领导和专家的横幅。事先拟定了欢迎词和解说词，多次训练了说明员和摄影员，反复进行了大扫除等等。在预评估专家进校以前，在校内还自己进行了多次自评和自查，以把各种文件修改到能评上“优秀”为止。

 

由于评估中还要抽查听课、抽查教学效果并听取学生和教师的意见。学校就层层动员，说明评估成绩对学校、教师和学生的利害关系，要求基层单位签评优保证书，在评估期抓好学生上课率，早操出勤率等等。有的基层单位更暗示大家在征求师生意见时要多说好话，确保评优秀。

 

根据上述情况我曾多次提出过意见，认为过去的各种文件一律封存不准改，所有的数字必须完全真实不能凑，并向组织上提出要求在评估专家进校后给我安排时间向评估专家汇报我的意见和建议。校领导的回答是，其他院校都是这么干的，都评上了优秀，如果我们不这么干，评不上优秀，作为校领导如何向全校师生员工交待。评估结果不出意料，成绩是优秀。

 

一天，我去学校食堂吃午饭时碰到了如下两件事：一、在去食堂的路上，正好大批学生下课也去食堂。两位学生走过我身旁。两人一边走，一边说：“今天上课的人怎么那么少？”另一位说：“听说评估组在昨天已经结束离校了”；二、在食堂吃饭时，邻坐的一位学生告诉另一位学生说，这次抽查学生的学习效果，其中一位抽的是他们班的同学。由于头天晚上就通知那位同学，任课老师连夜帮他作准备，并告诉他许多注意点，结果成绩是优秀。

 

 

当我把所听到的有关这次教学评估的情况转告校内某些“督导”时，他们的回答是早已知道，认为并不希奇，十分普遍。另外，我还听到不少其他高校（名校）的类似性质的情况，心情十分沉重。上级到基层来调研和评估，下级单位有责任把最真实的情况提供给领导部门。此次评估，由于动员了学校中的干部、教师、学生以及许多工作人员来参加，评估和被评估中的所作所为必然会影响到各校的校风、教风和学风。用经过包装和弄虚作假的东西来糊弄上级的错误行为，广大师生员工都看在眼里，以后各校领导如何来抓校风、教风和学风？我认为，高校一定要把道德的教育放在首位，诚信的教育一定要从领导到教师、学生，因为没有好的风气，何谈教学质量的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