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上期)
第三章 考古发现与任脉学说的再认识 经络学说是中国传统医学中最重要的一个谜,至今无人知晓其如何被“发现”,是否真实存在,唯可使用而已。作者利用考古资料,就经络学说体系中隶属“奇经八脉”的任脉(位于人体前正中线)展开讨论,是很有意思的工作。例如注意到两汉之交的王莽开凿“子午道”,以通过“感应”的作用影响到自己的女儿——使其尽快生育,可以使读者具体了解“类比思维”的应用实情。但作者给出“二绳四钩图”,并以此说明经络体系的构建过程,恐怕还有值得推敲的地方。
试想:如果此图是早期经络学说赖以构建的基础(或参考图),就不会有马王堆汉墓出土、现知最早的两手各五、两足各六的“十一脉”(符合“天六地五”观念,故阳脉有六、阴脉有五。两手为十,符合天干之数;两足为十二,符合地支之数);《黄帝内经》中经典化的“十二经脉”体系,也就不该在四肢上各有6条经脉,而没有位于中线的“子午”之脉了。而是应该形成“不分手足”的任、督(前后中线)加两侧各五的“十二经脉”构造。因而我以为通过本文可以获得的一个重要提示在于:“房中术”重视任脉与生育之关系、“中轴线”的概念,逐渐融入医学知识体系后,最终形成重视任、督之脉的客观事实,并与十二经脉的概念合流而成诸如元代医家滑寿所言“十四脉”的概念。
第四章 王莽与王庆孙——记公元1世纪的人体刳剥实验 围绕史书记载西汉末年王莽曾让太医等人解剖逆党、度量脉道长度,并明确说“可供医学之用”一事,作者对王莽如此行为的动机进行讨论——认为其目的是惩罚,而非为医学。这种对动机的探讨,自然会有仁智不同之见。因已经脱离医学,故没有评论的必要。至于说血管与经脉不同,这种度量不可能实测经脉的长度、不可能成为文献中经脉长度记述的实证,皆是显而易见之事,且原记载中也没有说结果如何。
第五章 汉代“移病”研究 所谓“移病”,即谎称自己有病。作者在第一节“引言”中谈到:如何判断疾病的真伪,也是历来医家所留意的课题,并且发展出诊断诈病的方法。以下举出明代医家张景岳所言,因争讼、斗殴、妻妾相妒、名利相关等原因而有诈病的现象存在。毫无疑问,尽管诈病者并无真病,尽管诊断诈病的目的完全是社会性的,两者均与医疗行为固有的价值无关,但判断诈病,却需要医学的知识——因而如果研究者关注如何诊断诈病,无疑是一个与医学知识体系密切相关的领域或话题。
然而作者话锋一转,明确指出:“我的兴趣当然不在诊断历史上各种类型装病的真伪,而是关心传统社会假借病痛处理人际关系的心态。”如此,便与医学知识彻底无关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诈病者仅仅是“借用陈述病痛来表达自己的意愿”,所以根本没有“判断疾病真伪”的必要。众所周知,作者所言及的这种情况,主要是发生在君臣(或其他上下级关系)之间,臣子或下级称病,意在知道君主或上级对自己的态度;君主或上级在这种情况下正可借此表明希望属下去留的态度,而不必依赖其病情真伪的实情。
第六章 中国古代“禁方”考论 作者将我当年拜读此篇文章时所发表的意见附在文后,故可节约篇幅而不赘述。要点是说:早期史籍中所言“禁方”或与后世作为“秘方”同义语使用时,内涵或有不同。既然作为一个独立概念详加考证,则当指出其特有的内涵何在。并提示作者注意:宫闱之内称“禁中”,故恰值知识从“学在官府”转向“民间”时所言“禁方”是否有可能特指此而言。
第七章 马王堆汉墓帛书“禹藏埋胞图”笺证 此文是对马王堆出土医书中一张教人如何埋胎盘的图进行研究。讨论何以古人有此种“知识”,其性质是经方、五行还是房中?作者认为其当不属所在《胎产书》的一部分,而是“亦属术数之书”。
言其为性质为“术数”当然没有问题,但《胎产书》何以不能没有术数内容?如此岂不违背了我们的共识——古代医学的特质、与当代科学的不同?借助此文,读者可以了解到的关键一点在于:这一行为恰恰是弗雷泽《金枝》中所总结巫术两大法则之“接触律”的典型表现—— 一旦有过接触,影响将永远存在。所以胎盘将与其人、祖先的尸骨将与后代永远联系。
第八章 明堂与阴阳——以《五十二病方》“灸其泰阴泰阳”为例 这是一篇深度考据的文章,涉及到早期究竟是先有穴位,还是先有经脉的问题。有兴趣者需要细读。无法在此展开讨论了。
第九章 《本草纲目·火部》考释 李时珍历来被视为古代著名的科学家,认为其《本草纲目》也是实证研究的结晶。作者关注到该书中别具一格地列有“火部”,所言阴火、阳火等内容显然无法作为药物使用等问题。这的确是众多本草学研究者未曾关注的一个问题,很有意思。作者在第一节“问题”中指出:“中国古典医学有些核心概念影响极其深远,一般人日用体知却无法真正解释它们。‘火’便是其中最显著的例子。”例如中国民众最爱说的“上火”,便是例子。但李时珍的“火部”之说,并无普遍性,是未被主流接受、没有对整个医学知识体系产生影响的一个特例。
大致了解该书内容后,读者对于其关注的问题、研究的视角等等也就能够有所了解了。正像有关介绍中所说:大陆读者非常希望了解台湾地区学者的工作,所以复旦大学出版社才引进出版了一系列台湾学者近年出版的著作。至于说其观点与我们有何不同、我的评介是否恰当,并不重要。如果与我们完全一致,反而失去了引进的作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