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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王莉萍 来源:科学时报 发布时间:2008-11-2 23:59:6
藏北草原的明天
帐篷外的财富被寄托在一小片实验区
 
没有人喜欢贫穷。富足的生活是所有民族的共同追求。发展是所有传统的必然。关键是我们以怎样的代价作为交换?
 
一个十二三岁的藏族男孩站在海拔4730米的纳木错湖畔。他两手向远处一划,表示湖畔的羊群是他的,然后拿出一个纺锤,站着纺羊毛。这一两百只羊是他家的重要财富。他不通英语和汉语,但比世界上大多数的科学家更为著名,他灿烂的面容上过美国《环境科学与技术》杂志的封面。
 
他放牧的草场挨着中国科学院纳木错多圈层综合观测研究站。来自世界各地的科学家、官员到观测站考察时,他都会恰当地出现,在拍集体照时兴高采烈地站到正中间去。
 
这个纯真的藏族男孩离科学是如此之近,却懵然不知明天他的羊群会怎样。
 
他的这个小小的消遣今年可能要早早结束。“因为今年草很茂盛,发生了羊吃到撑死的事,因此牧民要迁到别的草场去。”纳木错观测站工程师黄宗琥从准备离去的藏族邻居那里听说了这件事。
 
随着气候变化,藏北草原生态也在变,在当地人眼中,变化有很多。比如,今年8月底草就黄了,比往年提前了一个月。过去不长草的地方长草了、草长得好的地方却变得一般了……动植物都面临着新的适应问题。
 
雨水带来的燃料荒
 
就在9月上中旬,藏北那曲地区还下了场大雨,西藏自治区的官员们很着急,频频打电话给西藏自治区气象局,追问今后的天气状况。
 
“今年雨季提早了,往年是6月中旬进入雨季,今年5月份就开始了。”西藏自治区气象局监测网络处处长吴施红在接受《科学时报》采访时说,“因为此前就一直下雨,现在这场雨再次打湿牛粪,牧民们的燃料就出现了问题。”
 
牧民家的墙头上堆满了牛粪,有的像贴饼一样贴在院子围墙上。那曲县牧户布交家有三间房,房屋外散养着几十头牦牛。下午,布交的女儿提着一个铁皮桶,蹲在牦牛边上挤奶。她还有一项重要的工作就是收集牛粪,然后晾晒到依墙的一个棚屋顶子上。
 
据当地人估算,户年均烧8车牛粪,以每车3吨计,每年那曲一个地区就要烧掉牛粪199.42万吨。
 
草地施肥主要靠牲畜粪便,一旦被收集燃烧,还肥于草就形同空话,从而破坏了草与食草动物之间的无机循环,也导致草种不能孵化还给自然。而且这种简单的燃烧方法不仅产生的能量有限,资源消耗也相当大,还会造成环境污染。
 
早在上个世纪60年代,中国农村就已经开始大力发展沼气,目前中国是世界上使用沼气最多的国家。但在那曲地区,沼气利用还属于示范项目。而且实施的效果并不理想:一方面由于牧民搬迁至夏季草场,导致沼气池牛粪减少;另一方面,牧民对沼气池管理不当,未按时搅拌沼气池,这都影响了沼气的建设与使用。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农业科学院农业环境与可持续发展研究所所长林而达对《科学时报》说:“解决牧民生活燃料问题需要换个思维。发展太阳能、风能可能更合理。但是目前由于新能源技术研发和藏地传统文化等原因还不能达到很好的效果。”
 
草场之殇
 
在草场还没有承包到户之前,为了追求财富,每片草地都承载了过量的牧群,1960年那曲地区畜均占有152.6亩草地,到2006年畜均只占有60.1亩草地。时隔40年,一只羊的地盘缩小了将近2/3,每户的草场也在缩减中。
 
据资料显示,1985年之前,长江源区的牛羊数量达到了历史最高峰,此后再也没有达到那个水平。最近一些年来,越来越多牧民的牛羊数量不是在增加,而是在减少。
 
“近几年,推行退牧还草和轮牧使草场得到了一定改善。”那曲地区草原站副站长王宝山对《科学时报》说,“但是人为因素干扰、过度放牧和鼠害等因素,对大地的伤害已然留下。”
 
根据2004年首次公布的那曲地区草地退化现状数字报告显示,退化草地已经超过一半以上,达3.21亿亩。鼠兔是草原退化的一个标志。据那曲地区草原站测算,藏北草原有鼠兔的草地每亩穴数最多的地方可达300个。6.3亿亩的草地上共有7.6亿~11.4亿只鼠兔,每年吃掉的牧草可饲养1461万~2191万只绵羊单位。
 
毒草繁茂是另一个令人头痛的问题。黄花棘豆、劲直黄芪、狼毒等植物因牲畜不采食,在生长期内一般不受损伤,并且发育快、成熟快,使其迅速蔓延成灾,成为主体植物群落。
 
而近年来开发建设的道路也侵占了不少草场。那曲中西部的公路里程达2300公里,因此被破坏的草地达4万亩。在当地与牛羊争地的还有,青藏铁路边正在热火朝天地建一个大型货场;一家著名的乳品企业也和县里洽商,要在这里建一个现代化的养殖场。冉毅低声说:“这可能会冲击牧业传统,但是这会使牧民的生活变好。”
 
关乎每只羊的技术
 
安多县帕那镇的20多万亩草场已经承包到户,但在政府的主导下,其中6万多亩位于海拔4752米的高寒脆弱地带的草场实行了退牧还草。“最初劝导时要挨家挨户去游说,很费力。但是一旦实行起来,就没有牧民把羊群赶进来吃草,他们自愿参与,也意识到草原出问题了,需要休整。”王宝山说。
 
牧民的财富都在帐篷外的草地上,要算一户牧民的财产很容易,出去数数帐篷外草地上的牛羊群就可得知,藏民惜牲,不会轻易宰杀牲畜。然而,草原退化,草场面积缩小,牧民们数数时的骄傲会随之减少,甚至不得不考虑缩减牛羊数目。
 
如同一位穿行西藏的旅行家的发问:没有人喜欢贫穷。富足的生活是所有民族的共同追求,发展是所有传统的必然。关键是我们以怎样的代价作为交换?
 
“要学会适应气候危机,就要将先进的技术和手段示范和推广到农牧户,使其具备应对变化的生存能力。”那曲地区行政公署副专员江村旺扎对《科学时报》说。
 
但直到2003年他才真正看到了出路,全国政协人口资源环境委员会一行来西藏那曲考察,江村旺扎认识了林而达。林而达建议运用当代最先进的卫星遥感技术对藏北草原生态现状进行检测分析。于是,两个人开始推动藏北草原生态的研究工作。
 
他们理想的状态是:先作遥感监测,再作生态功能区划,评估藏北高原未来的气候变化风险,最后作生态预警系统,并且辅之以科技示范项目,探索出一套藏北高原适应气候变化的合理技术方案。
 
拿什么来换取财富
 
“这里的草地不如我家乡的,差远了。”来自青海的一位姓刘的工人告诉《科学时报》,他负责看护那曲安多县境内的一块实验草场,主要工作就是从早晨8点到10点、下午1点到3点定点给草地补充水分。
 
他看管的这片250亩的退化草地,承载着一个国家科技支撑重点课题——“藏北生态屏障区适应气候变化技术示范”。研究人员建立了一个喷灌实验基地,试图采用两种方式来对比测试草场恢复情况:一种是通过人工干预,比如喷灌技术、补种等人工手段恢复这片草地的生产力;另一种则是将草场围圈起来,自然封育。
 
课题组的研究人员希望施以喷灌技术,结合补播、施肥、灭鼠等措施,使退化草地恢复,产草量能够提升4倍左右,在3年内将产草量提高到每亩160公斤。
 
一块250亩的实验地,一个仅30万元经费的课题,二者试图承载整个藏北牧民们的一切指望。自家草地明年究竟还能养多少只羊,会不会有灾害天气……牧民们希望知道越来越多的答案。
 
在迫切的需求面前,科技力量看起来太薄弱。那曲地区现仅有一个地区草原站,草原专业工作人员19个人,每个专业人员平均管辖7600万亩草地,11个县(区)既没有相应机构,也没有专职人员。
 
“我国整体草地生态科研力量弱、机构不全。”江村旺扎迫切希望能够找到学术理论以及更为准确的数据和信息,明示未来的变化可能会给牧民带来什么,是否有规律可循。
 
现在,虽然偶尔会有专家到西藏地区参观考察,但还远远不够。江村旺扎认为:“这只能是一个片面的认识,无法替代观测站。专家们也必须深入实地,否则脱离实际,误导政府。”
 
这位具有远见卓识的地方官员希望:在西藏多建几个国家级的观测站,能引来国家级的科研项目。中科院、农科院的专家们都应常过来看看。
 
《科学时报》 (2008-11-3 A1 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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