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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捉历史的瞬间 |
“镜匣人间——周海婴八旬摄影展”观后感 |
国庆前夕,我在地铁拥挤的车厢里绕着老北京城的地下转了一大圈。当我沿着陡峭的阶梯吃力地钻出地面,爬上雍和宫站时,燃烧了一天的太阳已经开始黯淡了。
夕阳的余辉透过浓浓的树冠斜映着成贤街的彩绘牌楼,从孔庙门前威严的下马碑径直往前,便是国子监寂寞的红墙。这里是北京少有的遗留古城余韵的角落,昔日的最高学府太学人去楼空,只有字迹漫漶的古碑、苍劲的古树和空落的廊庑,依然唤起人们对历史的遐想。不过,我来这里并非凭吊古迹,而是来参观正在西偏殿揭幕的“镜匣人间——周海婴八旬摄影展”。
我和周海婴相识有30多年,也算是老朋友了。他长期担任广播电影电视总局技术部门负责人,也热衷于无线电通信,但我却始终没有系统地看过他的摄影作品,也不大清楚他是从什么辰光开始玩相机的。这次由北京文化发展基金会、鲁迅博物馆等单位主办的“镜匣人间——周海婴八旬摄影展”,展出的大量珍贵照片是从周海婴拍摄的2万多张照片中精选出来的。据介绍,他的摄影始自1938年拍摄第一帧照片,1944年拥有第一架相机,1948年拍第一张彩色照片,1952年开始自己冲洗彩色胶卷和照片……这些有趣的摄影经历,无论从那一方面都说明他是摄影界的老前辈。
虽然不是专业的摄影家,但周海婴长达70年的摄影生涯中留下的许多历史照片却是弥足珍贵的。譬如摄于上个世纪40年代的多幅上海难民图、1949年上海淮海路发大水、1950年“二·六”轰炸时上海卢湾区的场面,以及上海、北京、沈阳、哈尔滨、香港等地的街头小景、社会风情,从不同角度,再现了早已消逝的历史瞬间,给人的心灵以巨大冲击。其中的许多照片是伴随周海婴的成长而不断积累的,它们也是一个少年童稚的眼中世界:里弄里玩耍的孩子、提篮叫卖的小贩、衣不蔽体的灾民、老百姓的生活……这些平凡的人生百态,使人感到特别亲切,也蕴含着别有一番滋味的感染力。
由于摄影者特定的身分,1948年他与母亲许广平,和多位民主人士从香港出发,乘华中轮号海船奔赴东北解放区。同船相处以及后来在东北各地参观,使他有机会接触李济深、沈钧儒、郭沫若、侯外庐、连贯、章乃器、朱学范、沙千里等知名人士。尽管年轻的周海婴并没有刻意为历史留下记录的意识,然而在不经意间按下快门捕捉的镜头,却为参与者的人生足迹留下了宝贵的记录,也保留了一段肝胆相照、同舟共济的历史。又如1956年10月鲁迅墓迁墓的场景,作为鲁迅先生之子,周海婴拍下了参与这次迁墓仪式的宋庆龄、茅盾、许广平、巴金等人的镜头,同样是很珍贵的历史照片。
在浏览一幅幅照片时,我恍若走进时光隧道,重温那早已逝去却十分眼熟的人和物,过去的记忆又浮现眼前。我在想,摄影作为一门奇妙的艺术,它表面上是专门捕捉现实的瞬间,然而任何的现实转瞬间便将成为历史,因而摄影归根结底是为历史进程留下真实的影像。正因如此,任何一张刚刚诞生的照片,转眼之间注定成为时过境迁的“老照片”。这大概是铁的法则吧!同样想到作为新闻传播最重要的一种形式,新闻摄影也逃不脱这样的时空转换,再先进的相机摄下的精彩瞬间,也会在一刹那变成历史。当摄影记者拍下的作品传播在电视、网络或印刷在纸媒介上,美妙的现实瞬间不知不觉变成了过去的人和事。
但是,优秀的摄影作品并不会因时空转换而丧失它的艺术魅力,老照片依然能够震撼观众的神经、引起内心的共鸣,这里除了表现的艺术技巧之外,最重要的恐怕还是忠实于生活、真实地记录人生,这是最起码的艺术准则。
我很欣赏周海婴以直率的情感、朴实自然的手法,直面人生百态和生存环境,随时随地抓拍发生在身边的小事,不矫揉造作、不故作高深,形成富有个性的、几十年不变的风格。正如周海婴所言:“我拍摄的题材以人为主,也有随机的景物,那是我的审美观和兴趣的体现。我喜欢遇到机会抓拍性地留影,对布设、摆布没有好感。我经历过旧社会,对社情民意特别敏感,因此拍下不少解放前难民和乞讨者的照片,自然也有解放后的所见所闻。我不为了猎奇,只希望让它们证明时事。”这是他的艺术风格,也是他的人生哲学的体现。我十分赞赏。
之所以特别强调这一点,是因为摄影随着技术手段的进步很容易弄虚作假,也可以随着摄影者的好恶,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移花接木。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用科技手段搞骗人的把戏,如今已是小菜一碟、见怪不怪了。所以你面对很多花里胡哨、华而不实的新闻摄影作品,切莫信以为真。看这一类货色,不光要用眼睛,还得用点脑子——这当然是题外之话了。
《科学时报》 (2008-10-31 B3 科艺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