坦白地讲，对于“科学小说”的概念，我一直有所困惑。因为早在20世纪初中国引进Science Fiction这一文学品种时，其译法就是“科学小说”。直至新中国建立之后，我们从苏联大量转译法国科幻先驱儒勒•凡尔纳的作品时，才根据俄语的Научно－фантаст-ический роман译为“科学幻想小说”（简称“科幻小说”）；考虑到Fiction确有“虚构故事”的成分在，因而这一译法也算准确，自此此种文类有了约定俗成的名称。

 

而现在，再提出一个与“科幻小说”相异的“科学小说”的概念，我就不是很明白了。

 

即便是考察了NO作者杰拉西的说法，仍然无法将这种不解从我心头消除。“我把我的小说样式称为‘科学小说’（science-in-fiction），以区别于‘科幻小说’（science fiction）。”首先这个science-in-fiction能否译成“科学小说”呢？从字面上看，似乎译成“幻想中的科学”更为贴切。而这样一来，它就不再构成一个文学门类，而成为某种文类中的组成部分了。可从上下文来看，杰拉西似乎又想要把这看作是一个文学门类，这就让我更为不解了（类似的，他还“定义”了science-in-theatre）。当然，长居美国的作家比我们更了解英语，他对该词的构造和使用也许有着更深的含义。

 

这里我们不妨回顾一下“科幻小说”概念的提出。早在1818年，玛丽•雪莱就创作了第一部科幻小说《弗兰肯斯坦》。《弗兰肯斯坦》问世时自然没有Science Fiction一词，这个词的逐渐完善应归功于美国科幻编辑雨果•根斯巴克。而后来的研究者之所以将《弗兰肯斯坦》认定为是第一部真正意义上的科幻小说，主要是因为这是文学第一次以科学作为自己的关注对象——而在此之前，由于科技本身的不发达和人们心理上的不重视，文学忽视了科学。值得注意的是，在这里“科学成为关注对象”是关键因素，而“是否具备幻想成分”并没有被刻意提出。由此可见，“科幻小说”的概念自提出起就比较清晰和明确。

 

而认真研读《弗兰肯斯坦》，就会发现作者真正关注的显然不是科学技术本身，而是科学发展对于人类社会的影响；而就具体科技的描述而言，则是幻想成分居多。

 

这里我冒昧地揣测一下杰拉西的本意，他所提出的science-in-fiction也许是想表达“科学题材小说”的意思，这样一来这个词就有些明晰了。但如果真的称之为科学题材小说，似乎又与一般小说无异，基本上等同于一般小说了，因为那只是具体题材的划分，如同“农村题材”、“工业题材”或者“公安题材”，似乎没有必要特别提出来。而在国外文学界，类似恐怖小说、间谍小说甚至包括通俗爱情小说之流，一般习惯于归入类型小说的划分范畴，科幻小说也不例外。

 

其实被我们誉为科幻先驱的凡尔纳，在西方科幻界也有争议，因为他早期的许多作品，诸如《气球上的五星期》，很难说有什么科学上的幻想，称为“地理旅游小说”更为合适。也许正是由于这些原因，在人们可以轻松走遍世界的今天，“地理旅游小说”已不再单独构成——至少不会被特别强调为—— 一个文学门类，而只被视为一种文学题材。

 

真要说到科学题材小说，迈克尔•克莱顿的很多作品倒是当之无愧。不用说前不久那部揭露极端生态主义分子的《恐惧状态》，就是他的成名作《安德洛莫达危机》也充满了科技内容——书中充斥了大量的计划书、表格甚至分子式以及附图！你说它是科幻小说吧，它可比有些冠以“科学小说”的小说要科学得多；可要称它为科学小说吧，太空病毒的大规模入侵事件还真的没在地球发生过。

 

按照汪志的定义：“根据主题的需要将有关的科学知识（它是目前实实在在的科学原理与学问，而不是幻想，当然有科学根据的推测和科学设想包括在内）也恰如其分地描述出来”的小说就应该称为“科学小说”。其中提到了“有科学根据的推测和科学设想”，那么这种“推测”和“设想”是一定要来自科学自身呢，还是也可以来自社会背景？比如说2003年肆虐全球的非典，完全可以成就数部有关病毒侵扰人类的文学作品——假如非典不发生，是不是就应该称其为科幻小说？而现在非典发生了，是不是就应该称其为“科学小说”？由此可见，这种划分的界限多少有些模糊，至少在操作的层面上难以准确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