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多年不曾给母亲扫墓的我，怀着几分愧疚和期盼来到了母亲墓前——我母亲安息在武夷山麓一座平常的山坡上。

 

行过万里路的我，涉猎了欧洲、美洲、亚洲、非洲、澳洲，赞美过阿尔俾斯山，感叹过富士山，俯瞰过大峡谷，瞭望过大礁堡，饱览了祖国的大好山河。但我站在故乡的山上，站在母亲的墓前，别样感觉涌上心头。故乡的山，母亲的山，山不在高，但山是活的。我脚底踏着泥土，泥土中有股力量从脚底注入我的机体，一阵阵，这股力量充满我的全身。

 

初春的山风，迎面拂来，这是山在呼吸。山风是那么的温柔，充满了春的气息，那是怒放的山花播撒的生命在空气中弥漫，那是桃腮间呼出的体香在耳鬓斯摩。

 

我凝视着眼前的群山，这是一幅展开的画卷。我一山一峰、一树一木地细读。儿时上山砍柴、伐竹、挖笋的情景历历在目……树树似相识，山山皆有情。

 

山，顶天立地。“山，刺破青天锷未残，天欲塌，赖以拄其间”。一座山撑起一片天，一座山支起一片地。东西南北山支撑起东西南北的天地。无论东西南北风，无论春夏与秋冬，山，还是那山。山山相连，山山有别。东边，含龙山，山峰蜿蜒起伏，如龙入水；西边，笔架山，双峰矗立，相对相连；南边，岳家岭，俨然而坐，展开双臂统揽一脉青山；北边，里家峰，像一道七彩的屏风推开了外边的世界。

 

这里的山，山有多高，水有多高。山泉成溪，溪流成河，小河来了，大河大了，大小二河在笔架山下汇流成潭。山流着水，水绕着山，山不让水，水不让山。山让河北去，毕竟水东流。

 

山，是上帝无言的艺术，是大地的姿态和风度。清晨，朝阳在含龙山的树梢上冉冉升起，懒睡欲起的群山婀娜多姿，该胖处胖，该瘦处瘦，山峰在缭绕的晨雾中呼之欲出。当午，山，一本正经，正襟危坐，神清气宁。傍晚，夕阳斜照，层林尽染，青松与翠竹相映，晚霞和山峰同辉。

 

山，是灵魂的家园。深山老林里现存的残垣断壁、瓦砾碎砖仿佛都在诉说着这里从前的繁华。遥想一千年来，赣东这片红土地上曾涌现了王安石、曾巩、晏殊、汤显祖等名垂青史的人杰，也许包括他们在内的历史名人曾经在这繁华的村镇上留下过足迹。笔架山上，有一座可能失修了上百年的庙，庙旁古树的年龄也许就是建庙时间的见证。古树下的石板栈道通向了一个村庄的遗址，现今周边的村民已经无人知晓其兴衰的故事。山上的灌木丛中，还有许多的战壕，战壕里还有依稀可见的弹壳，据说，这是上世纪二三十年代红军战斗过的地方，谁知道有多少英烈在这里倒下在这里长眠。13年前，在家门口我母亲艰难地迈着病重的步子，坚定地推我上路远行，不久，我接到了母亲去世的噩耗。此后，她老人家便安息在家后面的山坡上。

 

多少前人在这里告别了又告别，老人留在了山里，新人去了远方，去了城里。

 

游子生长在山里，游子长大远行了。山，在游子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