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的话：

 

美国校园，枪声又起，无辜生命的丧失，令人哀伤。美国枪支管理由此再次成为国际话题。然而，禁与不禁，这是个问题。能让美国人宁可丧失人的生命也不禁止的问题，似乎不能仅仅用利益集团的游说来解释。我们特别约请中国社会科学院美国研究所美国外交室副主任袁征博士撰文，与读者分享他的看法。

 

美国是世界上民间拥有枪支最多的国家。据估计，目前大约有2.5亿支枪在私人的手里。私人拥有大量枪支，带来一系列社会问题。自1997年以来，全美平均每天有81人死于枪支。近日，弗吉尼亚理工大学的枪击案震惊全美，也引起了国际社会的关注。人们不禁要问，既然个人持枪带来诸多不稳定的因素，为何美国不加强枪支管制，甚至禁枪呢？

 

要想理解这个问题，首先必须了解美国由来已久的枪支文化。早期欧洲人来到北美大陆时，面对的是野兽出没的荒野，还时不时和印第安人发生冲突，而欧洲列强的战火也屡屡烧到北美地区。当时社会非常松散，没有政府提供有效的防卫，枪支在保障人身安全方面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由于枪支的特殊重要性，所以弗吉尼亚、马萨诸塞等地政府都明确要求公民拥有和携带武器，并组建民兵，来担负起常备军的防卫功能。曾有人断言：“美国诞生之时就有一支来复枪在手中。”独立战争中，民兵发挥的决定性作用为持枪增加了神圣的意味。在许多人看来，最初美国之所以能够获得独立，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民众拥有枪支。在随后西部边疆的开拓中，枪支再次发挥了作用。南北内战期间，林肯政府大力鼓励武器生产和武装北方民众，进一步确立了枪支在美国人心目中的地位。而整个19世纪，美国政府基本上没有采取任何措施来限制私人拥有枪支。正是早期特殊的历史积淀，造就了美国社会特有的枪支文化。枪支或许在其他国家被认作危险的物品，但在美国却被认作“秩序的象征和保守主义的图腾”。

 

自由主义理念根深蒂固，是凝聚美国社会的核心价值观。立国之初，个人拥有枪支已被视为最珍视的个人权利之一。鉴于当时各州的具体情况和人们对于常备军的怀疑态度，所以出台了宪法第二条修正案，保护个人持有和携带枪支的权利。近年来，支持和反对枪支管制的两派人士就此修正案的诠释问题展开了激烈争论。该修正案从法理上为枪支管制增加了不小的阻力，不少枪支立法最终在一片争论声中陷入僵局。而要修订此修正案，就必须获得大多数州的同意。目前，美国的50个州中，44个州的宪法都明确保护公民持枪权利。枪支管制早已不仅仅是一个枪支问题，而是涉及个人自由和权利的问题。很多美国人认为，政府的过度干预和权力扩张会危害人民的自由，不利于个人权利的保障，因而对政府有着潜意识的不信任感。不少人担心，一旦在管制枪支问题上有所突破，就会侵蚀“权利法案”的神圣性，对宪法中所规定的公民权利构成威胁。尽管多数民众支持适当管制枪支，但也不愿放弃个人拥有枪支的权利。这是美国社会枪支问题难以解决的根本原因。

 

在枪支管制问题上，美国公众出现了明显的分化。通常来说，妇女、城市居民、新移民、自由派和非持枪者更倾向于支持枪支管制，而男性、乡村居民、本土出生者、保守派、拥有枪支者则相对消极，甚至还持强烈反对的态度。就地域而言，美国南部和中西部山区的人们钟爱打猎，也依赖枪支来防身，思想比较保守，所以反对枪支管制的呼声很高。与此相对应，来自南部、中西部各州广大乡村选区的议员反对枪支管制，而来自北方城市地带的国会议员则大多支持枪支管制。事实上，许多人处在一种模棱两可、犹豫不定的状态，并带有明显的情绪化色彩。当犯罪率上升、出现严重枪击案时，他们反应相当强烈，要求政府采取措施；一旦时过境迁，对于枪支问题的关注度就会明显下降。

 

利益集团政治也影响了枪支管制运动的发展。全美步枪协会是美国社会中关注单一问题、影响力最大的利益集团。它拥有大量会员，组织严密，具有枪支管制组织所难以企及的游说资源。迄今为止，主张枪支管制组织的力量尚难以和全美步枪协会相抗衡。

 

政党政治进一步使得枪支管制问题复杂化。共和、民主两党在这一问题上采取了截然不同的立场：共和党强调枪支权利的维护，而民主党则要求严格管制枪支。两党的分歧牵制了联邦政府出台更为有力的枪支管制措施。一般来说，枪支管制运动要取得实质性进展，通常需要国会和白宫都被民主党人所主导；如果白宫和国会由民主、共和两党分别执掌，往往就会出现僵局。如果白宫和国会均由共和党人把持，那么枪支管制运动不仅不会取得任何进展，甚至可能会出现倒退。

 

总之，文化传统、价值观念、法定权利、利益集团政治和党派分歧等因素交织其中，使得枪支问题异常复杂。由于美国民众对于枪支管制问题存有较大分歧，在保守主义依旧占上风的今天，要想加强枪支管制都困难重重，更不要提禁枪了。未来可能出台的政策顶多是强化相关安全措施、修补现有枪支管制立法的漏洞。可以说，美国要有效管理枪支，将是一个十分漫长的过程。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