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学网-“难与不难是相对的”

这一旨在“为全面解读女性科技工作者的发展状况，并为制定有效发挥女性科技工作者作用的相关政策提供参考”的项目研究成果，对改善女性从事科研的政策环境和社会环境，必将起到积极的促进作用。围绕该项研究的相关结论和内容，本报组织了本次专题报道。

女性科技工作者是科技领域的一道靓丽风景线，数学被誉为科学的皇冠，那么头戴皇冠的女科技工作者又是怎样看待自己角色的呢？《科学时报》记者采访了中国科学院数学与系统科学研究院的研究员金芝、闫桂英，博士生包莹、刘志新，她们不约而同地表示，从自身来说女性做科研、做数学并不是那么困难，但无形中的确存在着各种压力。

明亮整洁的房间、三盆幽然的兰花、书橱中显眼的学生寄来的明信片、同儿子的合影，计算机学会常务理事、2004年中国十大IT杰出科研女性、2006年国家杰出青年基金获得者金芝的办公室似乎正是她20多年前想要的工作环境。“上大学的时候对计算机软件不是很了解，就觉得女同志在明亮的机房里工作，穿着白大褂，干干净净、文文静静，多好啊！但是学进去之后，我发现自己很喜欢做研究。事实上很多做计算机软件的人都去了公司、企业，但我就比较适合做研究。找准自己的路对一个人的成功非常关键。”

除了性格，家人的态度也更加坚定了金芝的选择，她说：“从小，我爷爷就说只有学习好，才能有自己的路。上大学的时候，他经常给我寄一些杰出科研女性的剪报，让我看她们的事迹。我考上博士研究生之后，爷爷非常高兴，给我写了一封信，说他放心了。”

无独有偶，闫桂英认为对自己科研之路影响最大的也是父母，她说：“我也有机会到一些IT公司工作，但是父亲坚持让我往上读，我自己也觉得考硕士、博士总是个机会。之所以能一直做下来，就是因为喜欢数学。有时候也觉得做别的可能比现在更好，要有现在年轻人的环境，可能还会挑战自己一下，但当时勇气不够。”

刘志新和包莹都是博士3年级的女生，面临毕业，刘志新留所继续从事科研工作，包莹则要去一家公司做风险管理。高中数学竞赛得奖之后，包莹被保送进了山东大学数学院基地班，随着对数学和社会了解的深入，她觉得自己更喜欢应用数学，就选择到中科院继续读概率统计博士。她今后的工作，主要是用定量方法对商业银行所面临的风险进行评估，可以将她所学的概率统计知识应用到金融实践中。

和包莹不同，刘志新在大学时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在大学或科研院所任职，她说：“上大学前就喜欢数学，数学成绩也比较好。数学院的环境和科研条件好，我也愿意在科研机构中工作，就选择了这条路。并且，在接触过现在的老师同学之后，发现还有很高的目标值得追求。”

然而，高校在对待男女毕业生的态度上是不同的。很多同学反映，高校普遍对女生比较排斥，上半年签的基本都是男生，人事部门甚至会对女生说：“要等一等，如果没有男生来的话，我们下半年再考虑女生。”就业机会的不平等成为女生不得不面对的一个突出问题。

事实上，就业机会的不平等使女生在学习期间就承受了比男生更大的压力。包莹说：“女同学们都很清楚现在的就业形势，所以读书期间除了要承担学业压力，还要承担就业的心理压力。很多同学能将这种压力转化成上进的动力，但如果择业平等性更好，女生们会觉得心态上轻松一些。”

金芝表示：“有些单位不愿意留女同志，我有时向用人单位推荐女学生，人家都要说一句‘哎哟，女的呀’。我感觉自己很幸运，加入了我现在的这个研究团队，虽然规模小，但整体氛围很好。我的老师不仅愿意接纳和扶持我们，还用自己的言行鼓励和鞭策我们走上科研的道路。有些大的项目他都敢交给我负责，让我在工作中有机会和别人交流，得到了锻炼，进步也比较快。女生其实并不差，我第一个博士毕业生就是女生，很优秀，获得过院长奖学金，毕业之后人家都主动来要她过去。”

数学对女性比较难吗？几位女性不约而同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包莹认为，做数学本身可能不难，但是做数学研究的这种生活方式在现在这个社会背景下比较难，要求心平气和、独立、不受外界干扰。她说：“做数学的辛苦在于，并不是每一天都能够感觉到自己有进步，但是必须坚持每天思考、看书、理解一些很抽象的东西，在此基础上再做新的东西。”

“可能学数学的女生更朴实一些，或者思想更‘革命’一些，我们都觉得现在应该学习、应该上进，大家平时比的就是这个，都在想怎么样更好地规划科研或职业，生活、享受、消费想得少。我们的生活确实比较简单、单纯，周末都在图书馆看书，即使结婚了无非就是组建了一个家庭，还是在想怎么能更好地在科研上发展。”

包莹认为有些困难是由自己的生活背景和心态决定的。“大部分选择学数学的女生都是比较上进的，有一股精神和力量支撑着自己前进，如果自己总在想很难很难，可能早就放弃了，就不会走到今天。能走到今天的都是觉得自己有能力、有准备的。当然，选择做研究还是需要下定决心作一些牺牲和奉献的。毕业后，男学生甩开膀子就可以工作了，女学生还要考虑家庭和孩子。我们都计划要晚一点要孩子。”

刘志新表示，整体来说女生成绩比男生好，“但是现在不看重成绩。真正继续做研究的话，从我们所男研究员比较多就可以看出来，男性在时间、魄力、精力上都比较有优势，女性面临的无形压力很大。我刚刚结婚，但还是选择继续搞科研这条路，因为目前来说，这是对个人成长最有利的选择”。

“男人女人在一定阶段之前不相上下，但女性生了孩子之后，家庭的确在无形中拖累了科研，让你无时不在操心。事实上只要有责任心就不得不操心，而一操心有些事就不得不停下来。所以上帝让女人寿命长是有道理的，因为为了家庭，她有几年要停下来。”

事业上正值壮年，在家庭中也是母亲、妻子、女儿，金芝说：“我也很想做个好母亲、好妻子、好儿媳，但有的时候时间上的冲突没办法，只能尽力去做。孩子上小学以后我放弃了很多出国机会，即使出去也是作完报告就回来。确实有些事情必须放弃，有很多遗憾。有时候也想，男女不平等就在这里，男同志一出差拿起包就走了，女同志就不行，总是丢不下家里。”

除了作为母亲、研究员、博导，闫桂英还是数学院院长助理、科研处处长。虽然工作成绩优异，但她也表示：“工作、家庭有时候真是没办法平衡。我觉得女同志做事情不是很容易，照顾家庭确实会影响工作，尤其是孩子小的时候。但工作只是生活的手段，不是生活的目的。”

金芝说，要想在科研这条路上走好，随随便便是不可以的，“我觉得自己比较幸运。家人都特别支持我，比如写硕士、博士论文都是我先生一点一点帮助我、鼓励我完成的。后来我出国进修，断断续续有两年多时间，他都把家里的事情、孩子的事情做好。而很多人正是由于家庭的缘故没有坚持下去”。

“工作和生活都有快乐，我每天起床觉得新的一天让我很快乐，到了办公室把桌子收拾干净我也很快乐。有一个好儿子，一个好家庭，这就是我值得骄傲的地方。工作上最大的快乐是得到别人的承认，但有时候一开始可能得不到承认，很多前沿的研究是没有定论的，我自己只要想通一个问题也很快乐。”谈到“快乐”，闫桂英的回答和金芝不谋而合：“只要我努力做都挺开心的，带孩子、做家务我都开心；我做管理工作和同事相处得挺好；做科研，不一定要国际认可才开心，自己做通了也开心。”

而谈到孩子时，两位母亲更是滔滔不绝，不约而同地表示，孩子的天真有时候包含很深的哲理，也会给自己启示、鞭策。金芝说：“我第一年没有评上杰出青年科学基金，非常沮丧，儿子看出了我的心事，问我：‘假设你评上了，你将会做什么？’我说我会有更多的机会把研究工作做好。他说：‘那没有评上就不能这样了吗？’听了他的话，我释然了。是啊，我喜欢的是做研究，上与不上我都是可以做研究的。”

闫桂英说：“我以前不吃巧克力，觉得不好吃，有一次儿子说：‘你连尝都不尝怎么知道不好吃呢？’我听完那句话后，也改变了一些主观的想法。有一次大人之间商量事情，达成默契，他就说：‘妈妈，人的第一智慧是诚实。’我听了特别感动。所以我觉得生活也很重要，我跟我的学生说，你们该谈恋爱就谈，一个人生活愉快了，工作才能愉快。”

为了让女性更好地工作，金芝提出首先要有一个平等的机会。“有了这样的机会之后，我鼓励她们对任何事情都要发挥女性细致、认真的特长，认真做好每件事情。小事做好，别人了解你了，就愿意把任务交给你，让大家慢慢认识、认可，你才能走到科研的前面。”

“弹性工作时间这点非常重要，我喜欢我们这个研究团队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时间比较自由，这是女性特别需要的。人有了一定的责任心之后并不需要靠时间来约束，家里可能经常会有一些紧急的事情需要处理。但是错过了早上8点到9点的时间，可以在晚上8点到9点补回来。”

“另外，总体来说，女性的交往面没有男性宽，社会团体里一般来说女性就比较少。有些女性科研工作者因为家庭等原因参加社会活动相对较少，没有机会融入这样的团体中，这是很遗憾的。融洽地与国内外的同领域研究团队相处并和他们合作，可以帮助了解国际国内的研究进展，可以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金芝和闫桂英都表示对孩子的教育占用了很多时间。闫桂英说：“我国从幼儿园到小学的教育跟国外有相当大的差距，孩子的教育不仅仅是知识的教育，还包括纪律、品德等各个方面，目前我们的实际情况是，作为母亲，在孩子的成长方面要花相当多的时间和精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