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是儒学启蒙第一篇,也应该成为科学启蒙第一篇。诚然,《大学》的立论宗旨是“修身为本”,但其文本中也蕴含有一定的科学潜质,如果对之进行适当的学理对接,《大学》阅读,还会共振出一定的科学启蒙效应圈。
诚意正心:必备的科研心态
《大学》强调:“修身”的前提,是坚定不移的“诚意正心”,主观意愿要诚实、专一,然后全身心地投入,要把心“正”在修身养性上。心为身之君,只要心正了,眼耳鼻口手,就会全力服从心的调遣;身体力行,就会“止于至善”,达到修身的完美目的。诚意正心是人的一种积极、稳态的心理品格,是修身养性必备的前提,更是科研工作者必备的心理条件。科研是一项探索性的艰苦工作,需要凝神专注、一如既往地做下去,不怕失败,百折不挠;这就要求首先具备发自心底的诚意,对其既定目标有一种本能的审美追求;然后,心才能自然而然“正”在既定目标上,专心致志、心无旁骛。俗云:若将天地常揣摩,终有一日妙理开。一个人如果具备了诚意正心的科研心态,就会以饱满的热情、执着的精神,理性而又美感地做下去,就会到达理想的彼岸。我国古代有成就的科学家,都具备这种优秀的心理品格。唐代“药圣”孙思邈从小就立志:不为名相,便为名医,一颗诚心就“正”到了祖国传统医学上。据史传记载:隋文帝曾征其为国子博士,他推托有病拒绝了;太宗李世民即位后,要召他到京师,授以爵位,他再次拒绝了;高宗李治又召其拜为谏议大夫,又一次拒绝。他再三拒绝统治者许以高官的要求,就是不为名利所动,只是要诚意正心地精研医学;他把毕生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心爱的医学研究上,难怪能取得那样卓越的成就,被后人誉为药圣呢。
格物致知:认知的唯一途径
科学认知的唯一来源:是丰富复杂的客观事物;有效方法:是通过观察、思考以获得真知。而《大学》编序的“人生八步曲”——“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起点就是“格物致知”,是为修身养性的唯一前提。人与动物的区别就是理性,而理性就来自人对客观事物的正确认知,亦即“知性”;失去了知性,也就失去了理性,失去了理性,就失去了人性,就不能称其为万物之灵的人;故格物致知是人与动物本质区别之一。格物致知是修身的唯一前提,更是科研的唯一、必备前提。科学的第一要务是“求真知”,而一切真知都来源于第一实践,第一实践的重要标志就是“格物”,就是观察研究客观事物;在这一点上,修身与科学可以说是殊途同归;对此,我们完全可以进行顺理成章的“学理对接”,将格物致知的古训,顺接到科学启蒙教育上。中华民族对人类文明最大的贡献是:“四大发明”,而四大发明,正是古人格物致知经典范例。事实上,古代作出辉煌科学成就的科学家,都无一例外的是践行格物致知古训的楷模,正如医学泰斗李时珍在《本草纲目·凡例》中云:“虽曰医家药品,其考释性理,实吾儒格物之学。”又云,“故医者贵在格物也。”李时珍是这样说的,更是这样做的。他不仅博览群书、博采众长,且十分重视去躬身格物;他认为百闻不如一见,多见不如实验,必须直接“格物”,才能获得真知灼见。尤其是对古代文献上有误的地方,绝不以讹传讹,一定躬亲考查、辨析,对一些草药亲自采视、详辨,有时还亲自动手作解剖实验,以亲见为实。故王世贞在《本草纲目序》中,给予其高度的评价:“兹岂仅以医书觏(看待)哉?实性理之精微,格物之通典。”可谓知音矣。
止于至善:追求臻美境界
科学,就是要依据客观规律办事,追求效果的最佳化、效益的最大化、目标的臻美化;这与《大学》道德上的终极追求“止于至善”,在学理上也是一致的。中国社科院李醒民先生,在探讨“科学是什么?”时指出:“科学是运用实证、理性和臻美诸方法,就自然以及社会乃至人本身,进行研究所获取的知识的体系化之结果。”“臻美精神,使真理日臻完善,事物日臻完美。”笔者认为:臻美是一种科学方法,也是科学活动的终极目的。科学,无论是在方法上还是目的上,都是要追求最好的;人是目的性的动物,因为科学能使人达到最好的效果、最美的境界,所以人才认可科学、追求科学、崇拜科学。朱熹在解释“止于至善”时云:“至善,则事理当然之极也。”“至于至善之地而不迁,盖必其有以尽夫天理之极。”无论是“事理当然之极”还是“天理之极”,朱熹的阐释都落脚到一个“极”字上,也就是主观上的“极致追求”。当然,《大学》追求的“至善”,属伦理教化层面;而科学追求“至真”、“至美”,属知识体系的层面;但殊途同归,都是在追求各自“精神家园”的完美化、极致化。纵然道德教化与科学研究毕竟是两码事,但在方法与精神上是可以相通的,在学理上是可以对接的;《大学》里的“止于至善”,就是科学上的“止于至真、至美”,依托《大学》文本的学理,我们完全可以进行“追求最佳化”的科学启蒙教育。
日日新:强烈的创新意识
《大学》开宗明义云:“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程氏解释:“亲,当作新。”《传之二章·释新民》借用“汤之盘铭”来阐释,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以人的沐浴自新,来比喻通过教化使臣民们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以达到“止于至善”的目的。教化的目的在于“新民”,而科学的目的在于“新知”,在“新”字上,《大学》、科学之学理又是相通的。朱熹对“新民”的经典阐释是:“新者,革其旧之谓也……去其旧染之污也。”“涤其旧染之污而自新。”由此可知,“新民”的核心是:除旧布新,新人精神;而科学的灵魂是“创新”,是探求新知,“日日新”是二者共同追求的理想境界。如果以创新的视角,来审视中国古代文化发展史,可毫不夸张地说,就是一部创新史,就是一个“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的过程。创新是一个民族的灵魂,失去了创新活力,一个民族的文化就会黯然失色,更不会以崭新的姿态,立于世界民族之林。如《周易》被西方人誉为“东方的圣经”,尽管其文本的原生态是一部“卜筮之书”,但不同时代还是赋予其不同的时代精神,它也在一代一代地除旧布新。汉代的“象数易”,魏晋的“老庄易”,唐代的“集解易”、“正义易”,宋代的“义理易”、“图书易”,元代的“大全易”,明清的“折中易”、“训诂易”,当代的“人文易”、“信息易”、“科学易”。中华民族的“新易智慧”生生不息、继往开来,《周易》之树会万古长青的,因其涌动着中华民族的创新活力。故,高扬着“日日新”旗帜的《大学》,又是我们进行创新启蒙教育最好的“元典”。
《易系辞》中早已开出“见仁见智”的、文本多元解读妙方,我们何不从科学启蒙的视角,来重新解读“四书”之首的《大学》呢?“格物致知”已经成为中华民族古代科学的代名词,《大学》也应成为中华民族的科学启蒙第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