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郑千里 王晨绯 来源:科学时报 发布时间:2011-7-27 8:0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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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科院西双版纳植物园荣膺国家5A级旅游景区

热带雨林李植森/摄
 
7月12日,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喜迎盛典,举行了“国家5A级旅游景区”揭牌仪式,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成为了云南省五个国家5A级景区之一,也是中科院的第一个国家5A级景区。
 
如今的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既是国际植物科学界的一个奇迹,也是世界珍稀植物保护的一个创举,更是五洲四海纷至沓来的游客心目中的“热带天堂”。她作为“国家5A级旅游景区”是如何前瞻性地规划和创建?她的“责、实、笃、和”园训和理念该给我们留下什么精神财富?对我国乃至于世界植物园的规划和建设将会有何启迪?近日,《科学时报》记者进行了深入的实地采访。从今天起,本报将连续三篇刊发记者的长篇通讯《热带天堂责实笃和——写在中科院版纳植物园荣膺国家5A级旅游景区之际》,以飨读者。
 
楔子:青竹吧晕着绯红的灯光
 
游客散尽,褪去喧闹,落日柔曼的余晖,给百花园披上一道金色的薄纱;棕榈园清澈如镜的湖面,隐约倒映着棕榈树秀美的身躯。漫步在植物园的林荫小道,清新的微风吹拂耳廓,若有若无地飘散着一丝花香,昆虫青蛙和禽鸟组成的小夜曲此起彼伏,令人无可名状地浪漫遐想。
 
远处青竹吧晕着绯红的灯光,里面人声鼎沸。原来是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主任陈进请客,庆祝在园内工作的外籍研究员Ferry Slik前些天在《美国科学院院刊》上,发表了题为《土壤差异造成东南亚巽他大陆赤道热带雨林生物地理格局差异》的论文。大家围坐在长长的原木桌旁,分享喜悦。
 
陈进举起酒杯:“首先祝贺Ferry。近几年, 我们一直都在讲,葫芦岛垦荒至今已有50多年的历史,应该是具有相当规模的植物园,再过50年,在葫芦岛上能有什么奉献给世界?那就是:在这片肥沃和神奇的土地上,应该诞生出伟大的思想以及杰出的科学家——不管是什么颜色的皮肤和眼睛。”
 
掌声响起,和Ferry不同研究组的徐增富研究员有些激动:“按照园里的惯例,谁发表高质量的论文就请客,我已经被人邀请,在同样的地方喝过同样的酒两次了,我希望下次不要被别人邀请,而是我来邀请别人。”
 
2003年1月,美国迈阿密大学的女教授Carol Horvitz欣然应邀,到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参加学术活动,半夜到达植物园的她,第二天晨曦初露时,在一片幽婉的莺啼鸟鸣中不知不觉地醒来,不由得惊诧感叹连声:自己正身处一个“tropical paradise(热带天堂)”。
 
信哉斯言。进入21世纪的最近10年来,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科研面貌焕然一新,正在成为吸引更多科学家在此做出发现和创造的科研“天堂”,令国际植物科学界人士刮目相看,交口称赞,而园林景区绽放的缤纷斑斓秀色,也吸引着或行色匆匆、或散淡闲适的,五洲四海更多慕名而来的旅人……
 
此前两天的7月12日,中科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刚刚大喜,举行“国家5A级旅游景区”揭牌仪式。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在庆贺的啤酒中微醺:她成为了云南省五个国家5A级景区之一,也是中科院的第一个国家5A级景区。荣膺5A级风景区的版纳植物园,欢天喜地开园的第一天,就迎来了四面八方的2万名游客。
 
邓继武端着酒杯走过来。这位憨厚的、自幼成长在勐仑镇的汉子,现在是植物园经济植物推广站的站长。他黝黑的脸上泛着红色,操着浓浓云南口音说:“这就是我们植物园的文化,要好好感受。”他一扬脖,爽快地干了杯中酒。
 
邓继武所说的,是一种怎样的文化?这种文化伴随罗梭江环绕葫芦岛,是怎样滋养岛上的一草一木,以及几代在岛上默默奉献着的人们?
 
《科学时报》记者不由为之怦然心动,想到了“责、实、笃、和”——这,是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的园训。
 
责·责任:来自我们心灵放飞的呼唤
 
50年前,西双版纳还名不见经传,只不过是中国广袤土地上的一个西南边陲小镇;50年后,西双版纳已是闻名遐迩的旅游圣地;50年前,葫芦岛只不过是勐仑镇村民放牛的小岛;50年后,葫芦岛已是集科研、物种保存、科普旅游于一体的热带天堂。
 
50年来,科学家远道而来,醉心于这里无穷无尽的植物资源,满足于这里的几乎与世隔绝的耳根清静。科学家披荆斩棘,植物园从最初的放牛野岛,到现在成为国家5A级风景区,凝聚了整整三代人艰苦卓绝的奋斗。
 
1959年,年近半百的蔡希陶带领一批年轻科技人员和工人,自称“集体的鲁宾逊”,用“十八把大刀”“劈开葫芦岛”,创建了我国第一个热带植物园。蔡希陶先生前瞻性地提出:未来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的建设,要学印度尼西亚的“茂物”、赶英国的“皇家”植物园!
 
上个世纪80年代中期,时任版纳植物园主任的许再富眼光前瞻,提出:版纳植物园应该有自己的功能分区,负责植物收集、保护以及科研实验功能的用地要逐步往东区移,西边原有的植物园要逐步改造成三五成群、高低错落、疏密有致的自然式的园林景观。
 
在许再富的带领下,版纳植物园借款近1000万元,将植物园打造成了云南省3A级旅游区,到1997年,版纳植物园的旅游门票收入超过1000万元。2000年12月,版纳植物园经国家旅游局审批,成为首批国家4A级旅游景区。
 
许再富将卸任时,正值中科院实施知识创新工程如火如荼。许再富和接任的领导班子主要成员刘宏茂、陈进达成共识,提出建立科学植物园的理念。植物园建设的接力棒,传递到植物园第三代领导班子手里,植物园开始向更宏伟的目标进军。
 
2005年10月4日,云南省副省长刘平到版纳植物园休假,刚任命为版纳植物园主任不久的陈进,抓着机遇,利用不到两个小时的时间,向刘副省长汇报了版纳植物园的总体规划,听完汇报后,刘副省长欣然批示:版纳园对云南省和西双版纳州旅游业的发展责任重大。你们处于龙头地位,是不可替代的……你们借钱,我帮你贴息,我用1500万元的钱贴息,支持你们发展。
 
时任中科院院长的路甬祥以战略科学家的高度,始终对我国植物园的建设和发展把握方向。2006年8月8日,路甬祥在视察版纳植物园后批示:从版纳的情况看,完全有可能实施政府资信、贷款建设、逐年还贷、政府贴息。
 
2007年,国家旅游局出台国家5A级旅游景区评建通知,西双版纳州政府对版纳植物园寄予很高期望。版纳植物园领导班子经过商议,认为植物园应该以创建5A为抓手,加快园区环境建设改造、推动科普教育质量提高、提升科研基础设施水平,将植物园建设成为科学研究、物种保存与科普教育相得益彰、协调发展的科学植物园。
 
如何建设“热带天堂”?版纳植物园既需要热情,也需要缜密。在一次发展战略研讨会上,陈进自诩“抛砖引玉”,一口气提出了6个设问。宏观谋划气势如虹,恣意泼墨,明确提出了植物园西区原生境和植被恢复的待解问题,微观勾勒见微知著,丝丝入扣,细腻地描述了多样的植物展示方式:纯乔木、纯草花;乔/灌+草地;乔/灌+地被;乔/灌+草地+“岛屿”;乔+灌+草本+草地。
 
陈进旁征博引,也谈到了园林景区中的水景,该如何前瞻性、创造性地设计布局:目前国内诸多的园林建设,往往水景的应用囿于传统不变的套路,仅是一方波纹不惊的“水塘”而已,而实际上,水景的应用该是画龙点睛,有如神助:“江”、“湖”、“塘”、“溪”、“瀑”、“湿地”,尽显千姿百态的妖娆,加以综合和系统的考虑,变静水为动水、活水、明水。
 
版纳植物园活泛起来,应四处都是有源的活水。借助有源的活水,园林就灵动!景观就明丽!意象就大气!胸襟就敞亮!西双版纳傣族闻名于世的“泼水节”,水就是要恣意地“泼”,才能营造出节日气氛的浓郁,泼洒出内心跃动的欢愉!
 
“版纳植物园如画般的美景将从何而来?”陈进言辞铿锵做进一步生动诠释:来自对自然的读解、来自大师的帮助、来自我们的实践、来自我们心灵放飞的呼唤!
 
责·负责:就像喝了“忘情水”一样投入
 
经过多方考察与论证,植物园请来原中国风景园林学会副理事长,北京林业大学园林学院园林设计研究室主任孙筱祥教授操刀总体规划设计。
 
尽管当时孙筱祥教授已经84岁高龄,野外的条件非常艰苦,他先后到葫芦岛15次,坚持走遍岛上的一万多亩土地。园区建设管理处副处长李德飞一直负责接待孙筱祥教授,“他每次来了都是在植物园里跑,先当学生,到处都问;对山顶的地势和植物等,我要替他去拍个照片下来看,他却硬要自己爬上去看,获取一手的资料。”
 
2005年的夏天,孙筱祥先生冒着桑拿般的暑热,召集园林部的37位职工了解情况,群策群力。大家在荫生植物园席地坐定之后,开始放松地畅所欲言,可是孙筱祥先生却不太说话,只是拿着笔不停地记录。到了中午,孙先生才不无兴奋地说:“因为你们说得都很精彩,我请你们去勐仑镇上吃饭,下午咱们再继续讨论园区的规划!”园林部的同事面面相觑,觉得这个老头怪怪的:哪有客人请主人吃饭的道理?
 
经过一年多的走访、座谈、考察、学习,孙筱祥教授按照协约,交出了葫芦岛总体规划图,以及百花园、园外园的规划图;同时,赠送给植物园一张棕榈园的效果图。
 
当地老百姓知道园区建设需要用地,最初采取的“待价而沽”,使征地遇到了很大阻力。植物园领导和政府部门密切配合,前后共花了2年时间,反复与当地老百姓沟通思想,才使征地工作顺利得以完成。其中有一户人家,只要村干部和乡干部去他家谈征地,他就躲到地里不见人。经过多次走访他才说:“你们派植物园的李书记来,我就见,我们信任他,植物园在这里,他们跑不了。”
 
当地村干部只好开上摩托车,载着李宏伟书记去地里找他。李宏伟远远见到他就挥了挥手:“波务叫(傣族名字),我来找你了。”他们三人乘一辆摩托车回去谈。李宏伟执意坚持,要坐后头搂住波务叫的腰,让波务叫坐在摩托车相对安全的中间位置,让波务叫很受感动。谈判自然也就顺利进行。
 
地征完后,李宏伟和陈进商量:这些地确实是植物园建设需要,土地对农民的意义也很重大,所以要保证征完地后,能与当地老百姓建立长久和谐的关系。植物园承诺,被征用的水田每年每亩再给他们3000元的补助。
 
“我也是农民的孩子,知道农民对土地的眷恋。”李宏伟深有感触,“植物园长期在这里得到当地百姓的关照,同样,若没有植物园今天的发展,当地百姓也不太可能有现在这么好的生活。”
 
2006年版纳植物园开始大兴土木,全园的建设队伍都参与到园区施工建设之中。
 
“我们其实也可以请外面人进来,但是考虑到对这片园子的感情,还是觉得能自己做的事情,自己人做比较踏实放心,也便于以后的管理,这样还能锻炼我们的队伍。”参与建设的职工想法不谋而合:更多的职工把植物园比做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孩子不忍心交到别人手里。
 
二期建设的园林、水电、道路建设,地形改造,由园内的相关部门承担,房屋建设承包给有资质的施工队。
 
与施工对打交道是“斗智斗勇“,一不小心就会“房子建起来,干部倒下去”。在园领导班子会议上,主任陈进向党委书记李宏伟交换意见,主动提出“双保险”的方法:“第一,方案你来出,十万块钱以上的开支我再签一次;第二,你靠前指挥,我远离他们。”
 
陈进深谙“破釜沉舟”兵法之道。在全园中层领导干部会上,陈进曾两次立下了“辞职”的“军令状”:“科研中心这个房子如果不能按期投入使用,我们领导班子要集体辞职!”“植物园创建5A景区若搞不上,我们领导班子要集体辞职!”
 
园林部副主任胡建湘1986年毕业分配到植物园,是园林部工作时间最长的人之一。她从小就特别喜欢植物,凡是看到蕾绽花开,都会停下脚步弄清楚。“我靠自学读了个文凭,我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对植物园的植物很熟悉。新建园区有一些什么植物,基本上都是我提出来,不同的功能区搭配什么植物也都是我来做。”
 
胡建湘非常感激植物园给了她很多机会去国内外考察、学习、培训。可是每次出去又觉得不放心。园区建设过程中,园领导安排胡建湘去青岛出差,她当时第一反应就是:“我这一走了之,百花园建设该怎么办?谁来接替我手头的工作?”
 
有天大家工作到很晚,去勐仑镇上吃烧烤。陈进问大家:“在建园过程中,你们哪一位是想得睡不着觉的?”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说睡不着。
 
“353亩的总体面积,水体面积98亩。需要多少植物,一开始就要考虑怎么解决浇水的问题。我晚上真的睡不着。还有怎么规划,我都是自己画图纸。”胡建湘清晰记得当年的情形。
 
“任何相关图纸上的问题,都很难逃过陈进的眼睛。只要是施工队没有按照图纸做,他去实地一看就能看出破绽。”陈进同时兼任园林部的主任,他对规划图的熟悉程度让胡建湘非常佩服。
 
园外园的进口处植有贝叶棕,表示迎客进门;出口有董棕,象征孔雀送客出门。某天陈进站在游客接待中心的坡上,一边看着一边嘀咕:“怎么有点不对劲,贝叶棕好像比图纸上少了几棵?”胡建湘悉心解释:是电缆线挡住了应该植树的位置,不得不比规划图少种了几棵贝叶棕。
 
百花园2007年10月15日竣工,直到现在,胡建湘几乎仍要坚持每天跑一趟园子,看到底还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进。
 
“植物园建设期间,我们每人脑子里的弦都是紧紧绷着的,电话和手机一响,第一反应就是工地上可能出了什么事。”园区建设办公室工程师秦秀英笑言,“建设期间电话没停过,现在建设完电话都没几个了。”
 
园区建设管理处副处长李德飞坦言,几乎不料理家务的他,从来没有为购物如此地上心:“科研中心卫生间的卷纸桶和衣架材料,为了保质又廉价,我们不仅问了当地的商家,还去政府采购看,甚至到淘宝网上去货比三家,最终才找到相对合理的价格。自家买东西从未这么斤斤计较。”
 
2010年冬天的一个清晨,平时睡眠很好的陈进六点就醒了,第一个念头就是要去棕榈园看看进展。天色还未启明,隐隐约约看见棕榈园有一个人影,陈进很吃惊,往前一探究竟,原来是陶国达老师。两人不约而同都来看棕榈园的二区建设。
 
“我们就是需要有一帮人,能像疯子一样去想、去做,像喝了‘忘情水’一样投入。”陈进在笑言中糅入了几许欣慰:“现在我们花的钱虽然不多,但实际效果还不错。”
 
《科学时报》 (2011-07-27 A1 要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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