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新宏
当年，魏蜀双方对峙汉中，曹操兵屯斜谷，出师不利，损兵折将。眼看军心涣散，士气低落，粮草不继，再打下去胜负难料，得不偿失；就此撤兵，又恐失颜面，心有不甘，实在是骑虎难下，进退维谷。曹操于是闷闷不乐。是夜，部将夏侯惇进帐请示当晚口令，正喝鸡汤、啃鸡肋的曹操随口说出“鸡肋”两字。行军主簿杨修闻讯，即着军士打点行装，准备班师。或问其故，杨修说：“鸡肋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也。由此观之，曹公已萌生退意，故提前收拾行装，免得临行慌乱也。”果然，曹操不日号令三军，旋即班师回朝，避免了更大的损失。从历史的眼光来看，曹操能审时度势，权衡得失，果断放弃嘴里的鸡肋，实属难能可贵。
以史为镜，可以见兴替。以曹操这段历史观照前段时间清华大学取消博导评聘的现实，似颇有殊途同归之意，异曲同工之妙。博导评聘制度实施二十多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已形如鸡肋，食之既无味，弃之不足惜。
对博导本源要义的复归
在国外，博导只是一个工作岗位，它的工作就是指导博士研究生的学习和研究；不论教授、副教授还是讲师，只要具有博士学位，有科研经费，所在学校有博士学位授予权，本人有相应的能力和水平，就可以承担指导博士研究生的工作，成为博导；而且博导也是一个流动岗位，不带博士研究生就不能成为博导。
而我国的博导却必须在教授中遴选评聘，其过程十分烦琐复杂。一旦博导到手，就不仅是学术荣誉的象征，更是一个显赫社会地位的标志，而且一旦获得博导资格，几乎就是终身荣誉。博导高于教授，凡有博导资格者，必定在名片的教授之后加博士生导师头衔，在报刊上发表文章，也必定在作者身份中注明博导字眼。博导评聘取消后，博导的意义将复归原位，正本清源，这在学术界无疑是一股清新之风。
对学术本位的彰显
大学是一个学术共同体，学术本位、教授治学本是题中应有之义，是人才培养和学术发展的必然要求，但是在官本位盛行和行政化管治的语境下，学术本位和教授治学的精神自然难以体现。
博导评聘制度虽然不能说完全是官本位和行政化的产物，但其中浓厚的官本位和行政化色彩则是无可否认的。取消博导评聘制度以后，将学术权力下放到院系和科室，发挥院系的主导性和积极性，将评聘博导的学术事务的决定权交给学术机构，体现了教授治学的精神，这无疑是对学术本位的彰显，也是去行政化的一种举措。
对各方利益的协调
大学作为高等学府，是学术的圣地，思想的殿堂，是酿造精神和理念的场所，是先进文化的发祥地。但是现代大学并非世外桃源，也不讳谈利益，而且不讳用利益来协调各方面的关系。
在博导评聘制度之下，大学聚集起一个“博导阶层”，垄断了带教博士的权力，掌握着更多的学术和行政资源，逐渐形成了一个特殊利益群体，他们更容易“中标”课题，获得更多的经费；不少学校甚至将博导资格与切身利益直接挂钩，在住房分配中可以加分，在退休待遇上得到优待。
在博导得到各种利益优待的同时，自然损害了另一部分特别是本来有能力有水平指导博士生却未能取得博导资格的教授、副教授、讲师们的利益，损害了社会公平公正原则。
取消了博导评聘制度以后，凡是有能力有水平符合相应条件的教授、副教授乃至讲师都取得了带教博士生的自然“资格”，从而协调和平衡了各种利益关系，维护了社会公平公正原则，无论是在学术管理、政策导向和促进社会心理的和谐方面，都是一种进步。
对学术生机的激发
自我实现、奉献社会，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是人们最高层次的需求，也是知识分子最为看重的心理需求。而在博导评聘制度下，许多人恰恰是在这种最高层次的心理需求上得不到满足，产生了怀才不遇、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思想和情绪，很难安下心来搞学术研究。
外国专家在国际学科评估中认为，我国有能力的年轻教师不能带博士生，是阻碍他们成长的最大问题，也让他们在和国外一流高校年轻教师的竞争中处于劣势，这在很大程度上窒息了学术生机。
博导评聘制度的取消打破了学术垄断，为年轻教师的发展创造了良好的平台，极大地满足了他们自我实现的心理要求，使他们能以充沛的精力，心情舒畅地投入教学和研究，激活了学术生机，无论是对教师队伍的充实、更新和学科建设的发展，都具有积极而深远的意义。
鸡肋既无味，弃之何堪惜。有一种成功叫取消，有一种进步叫放弃。取消博导评聘，放弃无味鸡肋，就是这种成功和进步。
（作者为南方医科大学教育研究与督导评估中心教授）
《科学时报》 (2011-05-19 A2 观察 评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