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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醒民:从“伯乐相马”到“骏马奥运” |
——关于发现和选拔人才的思考 |
提起“伯乐相马”,大凡多少有些文化知识的人都听说过一点。现今,人们常用伯乐相马比拟善于发现和选拔人才。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无论是各级官员讲话,还是报章杂志、网络影视等传媒宣传,都把伯乐相马作为学界举荐和遴选人才的重要手段乃至唯一途径,并把伯乐相马视为美谈津津乐道。
诚然,有伯乐总比没有伯乐要好,有马可相总比无马可相要强。但是,伯乐相马只可能是发现和选拔人才的一种方式,并且不是最好的方式,因为说到底,伯乐相马还是人治而非法治,是个人使然而非制度使然,而个人的行为并不是完全靠得住的——有偶尔走眼的,有不愿做伯乐的。这是伯乐相马式人才遴选做法的根本性弱点,是难以避免的弊病。
首先,伯乐不是时时处处都有的,而且人数一般不会很多。无伯乐,当然不可能相中骏马。仅靠伯乐相马,即便多有杰出人才,也会被长期埋没,永无出头之日。因为相者毕竟有限,而现代社会需要大量的专门人才,不是通过伯乐相马就可以满足的。
其次,即使有较多的伯乐,也难以胜任现代社会的人才遴选工作。现今,社会分工如此庞杂,事业发展如此迅猛,需要千千万万各行各业的人才,远非伯乐所处时代能够比况。如果光靠伯乐相马,显然难以适应现时的迫切需要。何况,伯乐自身也不免有时代和个人的局限性,其观察广度和认识深度毕竟受到主观因素和客观条件的限制,尤其是受到错综复杂的人事关系网的制约,无法把所有的千里马都一一挑选出来。
再次,身边有人才,但是无意做伯乐的也大有人在。这在古今中外不乏其例。更有甚者,有人还反其道而行之——压制人才。据说,巴罗对于牛顿,戴维对于法拉第,就是如此。爱因斯坦大学毕业即失业:他的老师和系主任不留他做助教;他写信求助包括昂内斯和奥斯特瓦尔德在内的著名科学家,也无果而终。在今日之中国,类似的状况比比皆是,尤其是那些掌握一定权力和资源的“武大郎”,是决不会容许比他高一分半寸的人才进入他的店门的。
最后,鼓吹伯乐相马,假伯乐和赝伯乐往往应运而生。好制度都有人钻空子,何况伯乐相马本来就有缺陷,假公济私的可能自然难免。一些有权有势者会佯装伯乐,乘机任人唯亲、结党营私。这些人即便对于身边已有的正直人才也不想任用,焉能舍近求远,不辞劳苦地去发现和选拔千里马?
眼下,关于伯乐相马的宣传和鼓噪虽然日渐式微,但是伯乐相马的遗风依旧存在。在学界,我们耳熟能详的“人才工程”、“引进计划”之类的设计,常常带有强烈的主观人为色彩。我们的“××讲座教授”、“××学者”之类的人才选用,也欠缺公正而周密的制度安排。本来国内人才有的是,却要到国外高薪聘请;本来本单位有的是高手,却要到外单位挖墙脚。其结果,请进海龟(留洋的),气走土鳖(本土的);拉来外面的,挫伤内部的。请进拉来的,有的也不尽如人意,甚至上当受骗的事例不时见诸报端。不难看出,这些选才的当权者根本不知道如何选才,即使对已有的人才也不懂得怎样发挥其作用。他们对待人才真像韩愈描绘的:“策之不以其道,食之不能尽其才,鸣之而不能通其意,执策而临之曰:‘天下无马。’呜呼!其真无马邪?其真不知马也。”
我认为,要让学界人才脱颖而出,关键在于提供学术自然生长的宽松环境,营造人才辈出的自由氛围,制定切实可行的人事政策和人才遴选法规。这就要抛弃伯乐相马式的、以个人主观意志为主导的思维模式,打造“骏马奥运”式的制度设计和客观公正的比赛平台。也就是说,制定合理的竞赛规则,确立严格的评判标准,挑选优秀的铁面裁判,举办名副其实的人才奥林匹克运动会。面对这样的奥运会,驽马无疑不敢上场比赛,骏马自然一鸣惊人、一日千里。此时,选才者焉能浩叹天下无骏马?有才者何愁天涯不识君?
(作者为中国科学院《自然辩证法通讯》杂志社教授)
《科学时报》 (2011-1-21 A3 周末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