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大学校长 章必功
12月6日，教代会代表对《深圳大学人事体制改革方案》进行民意投票。庞审/摄
目前高校人事制度已是老态龙钟，不改不行！
中国青年报：章校长，听说历时四年之久的《深圳大学人事体制改革方案》最近得到了教代会的审议通过，值得祝贺！自从上世纪80年代深圳大学创办以来，您一直都在这所学校工作。如今您的头发已经花白，为什么这个时候还要“踢上一脚”？
章必功：不改革不行啊！有三个背景不能不讲：
首先是政府期望。教育部、广东省和深圳市政府都要求深圳大学创新体制。今年5月国务院批复的《深圳市综合改革配套方案》中有一段话，是指名道姓讲深圳大学的：要“加大对深圳大学的支持力度，进一步扩大办学自主权，推进治理模式改革，创新内部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努力把深圳大学办成高水平、有特色的一流大学，为高等教育跨越式发展探索新路径、新方式”。教育部对深圳大学期望也很高，教育部原副部长吴启迪曾带过一个工作组专程来学校考察，也是希望我们能够提供一点改革的新思路。
再就是，深圳那帮喜欢在网上“拍砖”的人也希望我们通过改革，提供优质的高等教育。
同时也是我们自身办学的需要。我们学校的发展目标是：立足深圳、面向国际，建设高水平、有特色的创新型一流大学。“创新型”这三个字还是深圳市委刘玉浦书记亲自加的，一流大学的定位也是教育部的专家和深圳市定的。要真正实现这样一个目标，需要我们突破新中国成立60年来基本不变的传统办学体制，探索并实行新的现代大学制度。
当然，如果我们内心不想改革，外面压力再大我们也不会动。目前中国高校的人事制度已经是老态龙钟、没有活力的制度，缺乏吸引人才的磁性，想大展宏图也难。改革合乎我们的心思，我们就来尝试尝试。
中国青年报：那么，您想达到的改革目标是什么呢？
章必功：现在中国所有的大学都没有退出机制，这是很糟糕的，无法让学校的教师、职工和管理人员像活水一样流动起来，高校发展就没出路没希望。因此，迫切需要探索和实行一个充满活力、动力和压力的人事制度。我们的改革目标就是要加快建设一支高度学者化的教师队伍，一支高度专业化的教学科研辅助队伍，一支高度职业化的管理队伍。舍此，将无法建设高水平的一流大学。我们的期望是在体制外有所改革创新，体制内做到最好。
改革关键词：岗位公开招聘 建立退出机制 实行科学管理 淡化行政色彩
中国青年报：这次人事制度改革从2005年开始酝酿；2007年年底，我们就得到过一份黄色封皮的《深圳大学人事制度改革方案》（讨论稿），两年过去了，新方案与从前的方案有哪些不同？亮点体现在哪些地方？
章必功：新旧方案之间的变化还是很大的。最主要的是我们改革的目标更加清晰；改革的设计更加科学合理，既跟国家和地方高校人事聘任政策接轨，求同存异，又兼顾教学科研、过去未来等多重关系，有自己的特色和变通。
改革是新方案的主旋律。新《方案》的总体设计是比较完备的，包含了深圳大学《教师聘任条例》、《技术人员聘任条例》和《管理人员聘任条例》等8个文件和3个附件，另有7个配套文件（含1个附件）。如果说，它有什么亮点的话，那就是针对现有高校人事制度提出的16条革新措施，每一个措施都可以讲述一段生动的故事，都可以写成一篇精彩的文章。
如果进行分类的话，这些革新措施突出的几个关键词是：岗位公开招聘、建立退出机制、实行科学管理、淡化行政色彩等等。譬如，我们提出设立退出机制。因为大学需要高水平人才，需要优秀教师，但是编制有限，那么就要设立一个聘用年限，确实不符合学校人才要求的，必须割舍平庸。譬如，改革考核办法，实行评聘合一。这是很刚性的，聘上即等于评上，就发给资格证书。考核也不再采取你好我好他也好、优秀轮流坐庄的方式，而实行年度报告制度，按约核检，以事裁定。
管理，应该是科学的管理。我们的方案不仅有改革，还有创新。譬如我们确认文艺创作、艺术设计等同于科研创新成果，为什么？因为创作就是创新。譬如，确认学生思想政治工作既是教学工作，也是管理工作的有机组成，规定辅导员等思想政治工作人员为德育教师和行政管理“双岗位”，对这一批人的工作给予了肯定。
中国青年报：这次改革的过程中，借鉴了他人的改革思路和办法吗？
章必功：在深圳这个地方，改革的精神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我们借鉴了很多改革的做法。譬如改革方案的制定，不是我校长一个人拍脑袋做决定，首先是学校党委全面部署，学校成立课题组聘请人力资源专业的学者和专家起草改革方案及部分附件；然后委托校教授工作人事委员会修订原拟《方案》和相关配套文件的文本，经过充分讨论和反复修改后，提交教代会审议。
在组织结构中，我们借鉴了权利分离的做法，规定凡是行政正职者不能进入教代会。由民主选举产生的布衣教授委员组成教授工作人事委员会全程参与，并借用人大监督政府的做法，《方案》制定小组主动接受教代会的质询。由于广开言路，加强了民主监督，增加公信力，使方案得以顺利通过。
任何激进的、可能引发震荡的改革均不可取
中国青年报：听说新《方案》提交教代会讨论之前，您花了4个半小时的时间向全体代表陈述改革的必要性以及方案的实施步骤。您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气力来做这件事？改革必然要牵动多方不同的利益，学校怎么来思考和把握这个问题？
章必功：我们的指导思想是清楚的，就是依靠全体教职员工，贯彻科学发展观，秉持现代大学理念，围绕办学目标，针对本校内部管理体制的落后和人事制度的老化，按照合法、变通、创新、平稳、渐进的方针，逐步建立一个适应本校高水平发展的人事制度，为学校的全面改革破冰开路。
既然要依靠全体教职员工，也就决定了这次人事制度改革不是靠少数人关起门来暗箱操作的事儿，必须按照公开、透明、可以进行充分讨论的方式进行。我们的教师很有责任感，教代会投票表决的那天，有位代表举手提议，监票人不能事先指定，而应该在现场通过推举产生，这样才能保证选票的真实性。结果真有3位教师代表自告奋勇跑到台上去监票了。投票结果一出来，我非常高兴，170名教师代表，有132人投了赞成票，这说明改革是得人心的。
中国青年报：从表面上看，这次改革还谈不上大刀阔斧。可不可以这样认为，这只是一场温和的、象征性的改革？
章必功：这次改革不是象征意义的改革，而是具有实质性意义的改革，但同时也是一个平稳过渡的改革。这次改革的三个背景不可忽视：一是国内教育体制在一定时期内不会大变；二是政府对大学的投资规模在一定时期内不会大增；三是稳定第一的政局在一定时期内不会大动。在此背景下进行改革，就必须理性地看待问题、进行改革。不能激进，也不能采取休克疗法。
网上有人讲，你们不能把旧体制全部推倒重来吗？这就脱离实际了，这样做会带来不稳定。再说了，大家齐心协力地干了20多年，功劳是要承认的，不能从感情上伤害他们。不能像社会上所说的把锅砸掉再说。把锅砸了，就没锅了，大家都不吃饭了？
我们采取的是渐进改革的策略，在老制度的背景下起步，凭借老制度积累的基础，向新制度逐步过渡，直至完全实行新制度。相信经过一段时间的过渡，一个全新的聘任制度和由这个新制度建设的教职工新队伍就会主宰深圳大学。
大学校长必须职业化，这一点我做到了
中国青年报：按照你们的改革思路，强调要建立一支高度职业化的管理队伍，首先校长就应该是职业化的。可是，现在很多在职的大学校长都说，这很难，我们不能保证自己一辈子做校长，丢了学术，将来我们从校长的职位上退下来后做什么？所以不少校长坚持管理、学术一肩挑，8小时以内搞管理；8小时以外搞科研。他们干得很辛苦，甚至很累，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章必功：大学校长必须职业化。可以问心无愧地说，这一点我做到了。
我认为，当大学校长，必须心无旁骛，必须把人才培养看作是第一位的，是其工作的全部。当校长一定要有思想，要有主见，不然学校就办不好。学校的威信和声誉在哪里？在我看来，在课堂上，在大学培养的优秀人才上。我曾在我校一位同学的婚礼上，学着用《圣经》的口气说：凡栽培我学生的，我必感激之。
中国青年报：最近看到您和深大学生共同完成的一本厚厚的新书《与子偕行》——深圳大学“校长信箱”辑录（2005年5月1日~2008年7月11日），3年时间近两万封信，封封都是您亲自回的吗？
章必功：没错，每一个字都是我自己写的。我想，回答学生的问题，真诚地与学生交流，这是校长分内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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