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政法大学的“杨帆门”事件,目前已经形成观点截然不同的正反两派立场——正方,力挺杨帆教授严治学风,虽然方式可能存在瑕疵,但“瑕不掩瑜”;而反方,力挺学生对没有师道尊严的教授进行反抗。
赞成杨帆教授的,大多不赞同杨帆教授所采取的过激方式,但是显然对于杨教授的敬业态度,表示高度认同。存在于今天大学教室里更多的是“厚道”教师,不点名、不留作业、教室可以随便出入、作业给高分。他们犯不着跟学生过不去,把时间花到课题上、论文中,这给自己带来的好处,远远高过对教室里的学生“苦口婆心”。已经在社会上颇有名气的杨教授,对学生的违规行为大动肝火,已经属于教师中的濒临灭绝的物种了。
对杨教授表示赞同的人,还理解杨教授的处境。也许很多人可以理直气壮地指责杨教授,你应该用生动的课堂气氛吸引学生,而不能靠这种方式。这是很容易被大众接受的基本观点,但是,在现实的大学中,上课上得好的教师,不受学生欢迎的大有人在。有相当数量的大学生,根本在大学里就不想上课,尤其是那些对就业没有直接作用的人文课、基础理论课。所以,以高的课堂质量来吸引大学生,也就失去了逻辑基础。据我了解,在一所重点大学中,高等数学课、普通物理课的课堂上,几乎都保持着20%的逃课率。你能说这个学校每个数学老师、物理老师,都讲得不好吗?我还知道,在学生选课时,经常讨论的话题是哪一个老师要求很松,“对人很好”。
不容否认,由于高校日益重视科研,而忽视了教学,造成了不少教师根本不重视课堂质量。但我们也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追求上进、有长远人生规划的学生,在今天的大学校园中日益减少。
这当然不是学生们自己放弃人生规划,不去追求上进。而是长期的家庭教育、社会教育以及学校教育,已经使学生失去了自我规划的能力,也逐渐失去自我负责的意识。在当前的教育体系中,学生的工具理性极其突出,功利化学习风气旺盛。不少学生都把上学作为通向成功的工具,因此,也就用不着那么认真的读书,能以最轻松的方式获得大学的文凭,并在大学中拿到几张用人单位看重的证书,这成为不少大学生整个大学四年的追求和规划。
令人遗憾的是,大学教育并没有扭转基础教育阶段既已形成的为“上大学而读书”的学习理念,反而由于大学中没有经常性的老师与学生的交流、引导,导致学生们在自己既定的学习理念影响下,越走越远。
在香港中文大学,每年新生入学都要参加“新生营”,在“新生营”里,学校教授、知名校友、高年级学长、社会名流,通过讲座、交流、活动等方式,让新生认识大学、认识自己,明确自己的大学生角色。在度过新生阶段之后,每个学生还会在各自的书院,每两周有一次与指导教授的交流与谈心,由此真正融入大学文化。可是在内地高校中,新生教育大多只是对学生进行一些专业介绍、学校介绍、校规介绍,最多举行一两次讲座。很多新生在兴奋之中,根本没来得及接受老师们的介绍,就面临自己去探索未来大学道路的局面。在具体的大学学习生活中,他们也很少有机会与教授谈人生、谈理想,对于那些在郊区大学城学习、生活的学生来说更是如此,在这样的环境中,学生对老师的尊敬与好感也就寥寥,发展到后来,就把课堂当菜场。
师道尊严的形成,并不在于老师的管教和约束,而正在于教师和学生的平等与交流。当前从基础教育起,就在破坏这种平等的教学相长的师生关系,而异化为以分数、教学工作量为纽带的功利关系——基础教育时,老师教书,学生学习,为的是分数,分数是老师的饭碗,学生的命根;高等教育时,老师上课,为的是工作量。学生学习,为的是学分,拿足学分就毕业走人。因此,师道尊严也就不复存在,师不师,生不生。如果有少数教师或者学生,还存有师道尊严的幻想,必然对学生、对教师,更加地失望。如果还对这种关系较真,就难免发生冲突。
两年前,我与陈丹青先生一起在浙江人文大讲堂谈大学师生关系,当时我说,大学师生关系在行政化的办学氛围中已经严重异化,而丹青则直说,当今师生关系没有了,变成了权力关系、金钱关系。
改变师生关系的处境,道理其实也很简单,就是让教育针对人本身,让“教师”是教师,“学生”是学生,让读书真正有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