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不见走马川行雪海边，平沙莽莽黄入天。轮台九月风夜吼，一川碎石大如斗，随风满地石乱走。——唐·岑参《走马川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

 

这是边疆大漠的生动写照。在新疆境内，有着广漠的戈壁，其中最大的是世界第二大沙漠塔克拉玛干沙漠，它位于塔里木盆地中心，北近天山，南望昆仑。在这片广袤沙漠中，无草无木，无舍无房，只有一望无尽的沙丘和层叠不穷的沙山。维吾尔语里“塔克拉玛干”为“进去出不来”之意，又称“死亡之海”。

 

这是一片寂静、荒凉而又孕育着希望的土地，千百年来，灿烂的西域文明与大气磅礴的自然风光、多姿多彩的民族风情在这里交相辉映。史册上，有法显、玄奘这样的得道高僧从这里走过，有张骞、班超这样的勇士在这里抗击外族侵略者，有岑参、高适这样的著名边塞诗人在这里吟咏壮烈的战争。然而历史的真实告诉人们，真正走进塔里木腹地的勇士是当代石油人。半个多世纪以来，这里留下了塔里木人前仆后继为祖国找油拼搏的风采。

 

翟晓先就是他们中的一位。以为国家寻找能源为己任，他三十年如一日鏖战“死亡之海”，犹如扎根戈壁荒漠中的胡杨那般坚韧顽强、从容淡定。“不管东西南北风，咬定发展不放松”，挥洒汗水，播种希望，创造了油田发展历史上的辉煌，奠定了中国石化油气资源战略接替基地的重要地位。

 

 

“头戴铝盔走天涯，头顶天山鹅毛雪，面对戈壁大风沙，嘉陵江边迎朝阳，昆仑山下送晚霞。”——《我为祖国献石油》。

 

翟晓先是一位充满激情的人，一首歌，一幅画，让他投身石油地质事业，一干就是几十年。在那个“工业学大庆”的年代，心怀理想的年轻人被《我为祖国献石油》中那描述的茫茫草原、莽莽戈壁的壮美景观所吸引，被铁人王进喜奋战油田的画面所激励，一头扎进了大漠，策马扬鞭关山外，扎根戈壁三十年。即使在已过知天命之年的现在，谈起这首歌、这幅画，他依然是那么神采飞扬，语气里满是赞叹，眼神里全是自豪。

 

这就是翟晓先，中国石化西北油田分公司副总经理，教授级高级工程师。29年兢兢业业，他的足迹遍及天山南北，先后参与和主持了塔里木盆地、准噶尔盆地、吐哈盆地、伊犁盆地和三塘湖盆地的油气普查与勘探工作；29年风霜雪里，他由一名普通的地质工作者成为了一位不仅具有丰富实践经验，而且具有深厚理论造诣的，活跃在我国西部边陲的著名石油地质专家。

 

少小去乡邑，扬声沙漠陲。1977年，翟晓先成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离开内蒙古大草原上的家乡，进入成都地质学院石油地质专业学习。1982年毕业后，翟晓先被分配到原地矿部西北石油地质局（现中国石化西北油田分公司）工作，从此，他就把根扎在了这里。20世纪80年代初期柴窝堡凹陷的油气勘探工作中，翟晓先深入勘探第一线，在掌握大量第一手实际资料的基础上，提出了对该地区地层、构造和油气分布特征的正确认识，在柴参-1井获得了低产工业油流后，他又对柴窝堡凹陷作出了科学的评价。在新疆考察勘探石油资源的过程中，他积累了丰富的研究经验，并开始参与重要的科研项目。他先后参与并主持了“七五”至“十一五”西北油田分公司的五个五年发展规划的编制和国家重点科技攻关专题、课题及项目的研究，分别主持和参与了地矿部、中国石化等省部级大型科研项目7项。

 

对于与之相伴半生的石油地质，翟晓先比常人有更深刻的理解。在他看来，地学兼具理学、工学，甚至哲学的多学科特点，能陶冶人的情操，能历练人的意志，能让人心胸开阔。实践性强，实验性强，探索性强，挑战性也很强。这样一门学科，当你沉下去、扎下去，摸到了它的秉性和脾气，你就会对它有更浓厚的兴趣，因此，翟晓先对石油地质事业一直满怀着热情，取得一个又一个重要成果。

 

当然，石油地质工作的艰难，大漠风沙的肆虐，并不像歌里唱的那样唯美浪漫。面对枯燥和艰苦，翟晓先充满了乐观主义精神：“别人没去过的地方我们都去了，别人没见过的景色我们都见了。”这是历经三十年大漠风沙之后的人特有的幽默和从容。

 

 

2010年，翟晓先负责的“塔河奥陶系碳酸盐岩特大型油气田勘探与开发”项目一举斩获国家科学技术进步奖一等奖。翟晓先在讲述这个项目时，最大的感受就是“创新”，“这个项目的历史就是一个创新的历史，因为我们没有可参考的理论和方法，往前走任何一步都是创新。”

 

敢为人先，创新不止。这是塔河精神。

 

持之以恒，发奋进取。这是中国石油地质人精神。

 

这两个精神承载着塔河石油人取得的光辉成就，但也记录着他们经历的无数困难和艰辛。在翟晓先的讲述中，我们一步步地了解了他们多年的奋斗历程。

 

从上个世纪50年代开始，国内的石油队伍就在塔里木盆地进行油气勘探。除在柯克亚发现一个小油田外，再没有大的发现。1984年9月22日，地矿部西北石油地质局（西北油田分公司前身），这支在大庆、胜利、辽河石油重大发现中立下汗马之功的勘探劲旅，在历时六年艰苦卓绝的勘探工作之后，在塔里木盆地北部雅克拉构造钻探实现重大发现，巨大的油气流从“沙参二井”井口呼啸而出，直冲云天。这一里程碑式的重大发现，迎来了塔里木盆地规模空前的油气大会战，为国家能源建设战略西移奠定了坚实基础。

 

在沙参二井取得重大发现之后，碳酸盐岩领域一直未取得大的突破。为此，中石化西北油田分公司展开一系列科技攻关，于1997年在阿克库勒凸起部署的沙46、沙47、沙48井在奥陶系碳酸盐岩领域相继获得工业油气流，从而发现了塔河大油田。

 

塔河油田是目前我国在塔里木盆地发现的唯一大型海相碳酸盐岩油气田，油气藏成藏条件复杂，缝洞储集体形态多样，油气分布复杂，油藏类型极其特殊，完全不同于国内外已发现的陆相砂岩油藏，也不同于其他裂缝型或孔隙型海相碳酸盐岩油藏。具体体现在以下几方面：一是油藏埋藏深，一般5300米～7000米；二是油藏储集空间多样，几乎涵盖所有碳酸盐岩储集空间类型，包括大型溶洞、溶蚀孔洞、溶蚀孔隙、构造裂缝等；三是油藏非均质性极强，具有很强的分隔性；四是油藏开发规律复杂，缝洞单元的储集体类型不同，储量、能量规模不同，不同缝洞单元的开发规律也不相同；五是油藏流动规律复杂，缝洞型油藏流体流动具有管流、渗流耦合特征；六是油藏具有高温、高压、超稠、超黏、高含硫化氢等特点。

 

由于缝洞型油藏具有上述特点，加之国内外没有可以借鉴的成功经验和开发模式，所以给勘探开发带来了极高难度，被业内人士称为“世界级难题”。

 

针对这些困难，翟晓先带领西北油田分公司科技人员，改变了过去以构造圈闭找油为主的思路，把非构造圈闭作为主要的圈闭类型，确立了“逼近主力烃源岩，以大型古隆起、古斜坡为勘探目标，靠近大型断裂、大型不整合面寻找大型油气田”的勘探思路。实现了“四个跨越”：油气勘探部署由“单一缝洞型储集体”到“整体评价和有规律整带部署”的跨越，碳酸盐岩岩溶缝洞型油藏勘探部署由“全面开花”到“整体控制，先轻后重”的跨越，岩溶缝洞型油藏勘探由“单一风化壳找油”到“多层位立体勘探”的跨越，奥陶系碳酸盐岩岩溶缝洞型油藏勘探由“残丘高点”到“整体评价，全面部署”的跨越。

 

在翟晓先的带领下，科研团队统一思想、执著努力，在正确的勘探思路的指导下，西北油田分公司在塔里木盆地的油气勘探中取得了突破性的进展，先后在阿克库勒凸起、巴楚隆起和麦盖提斜坡发现了西达里亚、桑塔木、亚松迪、巴什托、塔河等油气田。塔河油田的发现曾轰动国内外，它揭开了我国下古生界海相深层碳酸盐油气勘探的新篇章。这一油田的发现表明，塔里木盆地有着非常丰富的油气资源，是我国路上油气资源最现实的接替区。目前，该油田群正以每年1亿吨的探明储量递增，合计三级地质储量达到22.34亿吨油当量，一个特大型的油气田轮廓已展现在世人的面前。

 

勘探理论的突破并没有让翟晓先满足，因为探明的储量不等于开采的产量，只有把探明储量变成开采的产量，通过开发证实和发现新的储量，勘探、开发才有价值。

 

塔河油田94%的油藏是岩溶缝洞型奥陶系碳酸盐岩油藏，其储集层特征具有纵向和横向严重的非均质性，既有表层溶洞，也有深层溶洞。缝洞的大小差异巨大，既有几万立方米的溶洞，也有上千万立方米的溶洞。许多缝洞相互独立，均有各自的油水关系，无论是识别这样的缝洞储集体，还是描述和开发这样的油气藏，都有很大的难度，国内外均无先例。翟晓先团队面对世界级难题的重重挑战，大胆实践，勇于开拓，不断创新，提出了“缝洞单元”的创新概念和“缝洞油藏流体流动为管流”的观点，打破了传统的“砂岩油藏砂体”的概念和“渗流”的认识，为缝洞型油藏开发奠定了基础。

 

翟晓先团队采取室内研究与现场试验相结合的方法，总结完善与推广应用相结合，开展了从油气成藏机理到油气储层识别、预测、保护，从储层压裂到堵水采油、稠油开采、地面建设等理论研究和方法技术攻关，引进技术，结合实际消化吸收，再到自主创新为我所用，取得了多个独创性理论和技术成果：

 

一是创立了“长期生排烃、多期岩溶断裂控储、古隆起（斜坡）控藏、多期充注改造”的海相碳酸盐岩缝洞型油气成藏理论，丰富了我国海相碳酸盐岩油气成藏理论，为实现我国最大的海相碳酸盐岩油气田——塔河油气田的勘探重大突破奠定了基础。

 

二是创立了“以缝洞单元为基本开发管理单元，以差异化开发为基本思路，以单井注水替油、多井单元注水开发为主要能量补充方式，实行滚动开发、逐步深化、配套完善”的碳酸盐岩缝洞型油藏开发理论与研究方法，为该类油气藏科学开发奠定了基础。

 

三是集成创立了超深层碳酸盐岩缝洞型储层预测技术和碳酸盐岩缝洞型油藏钻采配套工艺技术系列。创立了缝洞型储层地震和测井识别与评价技术，有效地解决了超深层缝洞储集体三维空间分布预测问题；建立了以超深复杂地层钻完井、超深井酸压储层改造、超深超稠井筒举升技术为主的缝洞型油藏的钻采配套工艺技术，为塔河油气田的高效开发提供了技术保障。

 

在这个过程中，翟晓先配套发展了超深井钻井技术，形成了塔河地区穿盐钻井技术、超深井欠平衡、水平井、中短半径侧钻井、分支井等一系列配套的完井和固井技术，成功实施了亚洲第一深井“塔深1井”的施工。该井井深8408米，2006年顺利完钻，把我国油气钻探水平提高到一个新阶段。

 

项目的实施与成果的应用，使塔河油气田累计探明储量由2000年的1.55亿吨油当量增至2009年的11.11亿吨油当量，以每年1亿吨油当量的速度增长；目前，合计三级地质储量达到22.34亿吨油当量；采收率由15.8％提高到17.6％，相当于新增石油可采储量1260万吨；自然递减、综合递减由25.63％和18.63％下降到2009年的23.74％和15.89％；原油产量由2000年的194万吨增至2009年的660万吨。塔河油田已成为我国最大的海相碳酸盐岩油气田,列国内陆上十大油气田之一，为国家“稳定东部、发展西部”的资源战略奠定了坚实基础。

 

“塔河奥陶系碳酸盐岩特大型油气田勘探与开发”获得中国石化企业专有技术18项，国家专利7项。形成的理论与技术系列，推动了我国海相碳酸盐岩油气藏勘探开发理论与技术的创新和发展，加快了我国西部油气资源战略接替的步伐。项目通过理论创新与技术攻关，推动中国海相碳酸盐岩层系油气勘探、开发的理论与配套技术的创新与发展，对加速塔里木盆地古生界海相碳酸盐岩领域的油气勘探开发，乃至推动我国碳酸盐岩沉积区的油气勘探开发都具有重大意义。

 

 

“我们有火焰般的热情，战胜了一切疲劳和寒冷。背起了我们的行装，攀上了层层的山峰，我们满怀无限的希望，为祖国寻找出富饶的矿藏。”

 

当记者采访翟晓先团队的成员们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到了这首每个地质工作者都会唱的《勘探队员之歌》，让人不禁感叹，塔里木是一个多么神奇的地方，漫天的黄沙里生活着一群多么乐观而甘于奉献的可爱的人。

 

这是一群平均年龄只有三十几岁的年轻人，其中还包括刚毕业的大学生。是什么让他们摒弃繁华的都市生活，在这“平沙莽莽黄入天”的荒漠中奉献他们的青春和才华？听完每个人的发言后，我们找到了答案：是共同的理想，共同的目标，共同的甘于奉献的人生价值观。翟晓先说：“人的成长到了一定程度，物质并不是决定因素，自我实现、体现自我价值的需求才是年轻人留在这里的动力。”在战争年代，年轻人策马扬鞭，建功立业，报效祖国；在石油大会战中，也同样可以追逐这样的梦想。

 

那么，又是什么原因让这样的梦想进驻他们的心里呢？

 

翟晓先说，作为一个团队，敬业最重要。作为经历过红色年代的石油人，翟晓先承上启下，把老地矿人的精神带了过来。地质勘探是一个野外工作，每次到野外勘探考察，翟晓先都始终坐镇前线，对项目的整个流程进行全程跟踪，住废弃羊圈，面朝黄土背朝天，一待就是大半年。这种甘于奉献、躬亲示范的作风进驻了每个队员心里。

 

翟晓先坚持与大家一起经风历雨。有一次，野外勘探时碰到雷雨天气，洪水封山，翟晓先安排科研人员吃方便面，一人两袋，坚持了三天后被同事们发现，最后他们步行了5小时才得以脱险。这种和队员们一起拼搏奋斗、攻坚克难的同甘共苦之情进驻了每个队员心里。

 

翟晓先强调要给年轻人展示才华的平台，让他们得到快速成长的机会；他也鼓励年轻人犯错，但是必须在错误的基础上得到新的认识，尝试去突破和创新，在反复地推敲中总结经验。这种为每一个人前途负责的关爱之情进驻了每个队员心里。

 

翟晓先经常给年轻人指点工作思路，启发他们如何更高效地实现预定目标。塔河油田项目的资料层层累积起来有七层楼那么高，翟晓先把其中重要的资料复印出来手把手地给年轻人指点；他要求年轻人必须详实地掌握第一手资料，储备知识，把基础打扎实。这种传道授业、诲人不倦的师长般的亲和力也进驻了每个队员心里。

 

以上种种，让团队中每一个人都感同身受。许多年轻人当初怀着找石油的梦想来到塔里木，随着塔河油田的发展而成长，在这个过程中树立了共同的理想和奋斗目标，凝成了一股劲为塔河油田奋斗。翟晓先作为中国石化西北油田分公司博士后科研工作站的指导老师，曾经带过一位博士后，刚来之初，翟晓先对他说：“五年博士后出站之后你可以找更适合你的地方。”但五年之后他没走，他说：“这个地方适合我，我想在这里干些事。”质朴的话语里深藏的是对这个团队的认可和对石油地质事业的热爱。

 

正是这样的态度和精神才将塔河油田项目的科研团队塑造成一支精干精练的队伍，虽然不足600人的科研队伍尚不能够满足项目发展扩大的用人需求，但是他们却以最小的人力发挥着最大的作用。睿智的领导者和优秀的科研队伍是科研成功必备的两个因素，如果没有翟晓先扭转局面的努力，就不会有塔河油田成功探明高效开发的壮举；如果没有科研团队的合众向前，就不会有这个重大工程的顺利完工。因为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奋斗目标，他们成为写在塔河油田历史上的第一批拓荒者。翟晓先也对他的团队充满了自豪与期待：“这个项目与其说取得了多么骄人的成绩，不如说它为企业发展奠定了坚实的人力资源的基础。”

 

“我不怎么懂音乐，可我很喜欢听音乐会，乐队就是一个团队，团队的带头人就像那个指挥者，指挥识谱没有问题，但是他不一定各种乐器都会演奏，石油地质的团队也是这个样子，建设好团队，就像建设一个交响乐团一样，各方面人才都需要，各司其职，团结协作。”这是翟晓先多年来对一个团队的管理心得。一个有凝聚力的团队，需要文化和精神的支撑，把团队打造成一个坚实有力的平台，让身处其中的每一个人都力尽其用、发挥最大的功用，同时也让个人获得来自团队的支撑。相辅相成，相伴相生。因此，在采访过程中，无论翟晓先还是他的队员，大家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功劳是大家的，不是个人的。”

 

在这里，每一个人都在奉献，每一个人都在成长，为了共同的目标和理想。

 

在“十二五”的开局之年，翟晓先对未来充满了信心，“我们要把塔河油田建成一个年稳产1000万吨的大油田。”唱着铿锵有力的石油之歌，翟晓先和他的队员们将继续鏖战大漠，给祖国贡献更多的石油。

 

《科学时报》 (2011-07-28 A4 贺建党九十华诞 展科技创新风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