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里流淌着黄河长江，却生活在星条旗下的土地上，这群占美国总人口1%的华裔美国人，他们的生活状态如何？华裔美国文学，这类特殊的文学作品为我们了解这些既与我们有着血缘关系又与我们比较陌生的华裔美国人打开一扇窗。前不久，记者就华裔美国文学的相关问题采访了近期出版的“亚/华裔美国文学译丛”的主编、北京外国语大学华裔美国文学研究中心主任吴冰和客座研究员张子清。

 

亚/华裔美国文学译丛，吴冰、张子清主编，吉林出版集团有限责任公司2011年1月出版，已出版《千金》、《骨》

 

《科学时报》：提到“华裔美国文学”，我想我们应该先理解什么是“华裔美国人”？华裔美国人与我们俗称的“香蕉人”或者“ABC”是不是基本等同？华裔美国文学是一类什么样的文学作品？

 

吴冰、张子清：华裔美国人指的是生根在美国的公民，是具有美国国籍和华人血统的人，不包括客居美国的华人。现在一般不提“香蕉人”或“ABC”，“香蕉人”指的是“黄皮白心”，是过去对黄种人的提法，带有歧视性，亚/华裔文学里不再提了。ABC是过去指出生和成长在美国的华人，现在称华裔美国人，但内涵有变迁，例如，童年跟随父母去美国的华人，长大后也称华裔美国人。

 

作为华裔美国人的文学，是19世纪华人到达美洲大陆后的产物。凡是华裔美国人以华裔美国人的视角写的华裔美国人的故事或美国人的故事都属于华裔美国文学。我们译介的是用英语创作的华裔美国文学。用汉语创作的是美国华文文学，是另一个概念，另一个范畴。

 

《科学时报》：北京吉版图书有限责任公司推出的丛书名为“亚/华裔美国文学译丛”，华裔美国文学在亚裔美国文学中处于什么样的地位？这套书将会选择一些什么样的作品推荐给国内的读者？

 

吴冰、张子清：在美国，华裔美国文学不单独成立，而是纳入亚裔学之中，但华裔美国文学是亚裔美国文学中一个重要的组成部分。在亚裔美国作家群中，华裔美国作家最强，所取得的文学成就和发挥的影响最大。华裔美国文学可以说占据了亚裔美国文学的半壁江山。

 

鉴于漓江出版社和译林出版社之前出版过“华裔美国文学丛书”，为了避免重复，更为了扩大领域范围，我们计划除了华裔美国小说外，还译介一些第一流的亚裔美国小说，譬如日裔美国小说、韩裔美国小说，越裔美国小说等。

 

而华裔美国小说，我们计划选择一流华裔美国小说家赵健秀的《唐老亚》、任璧莲的《莫娜在希望之乡》等这些漓江和译林出版社都没有出版的作品；我们还会挑选一些新作家譬如伍慧明的作品等。这些作品将为国内的读者了解这些既与我们有血缘关系又与我们比较陌生的华裔美国人，以及他们的生活状况、思想感情、美学趣味提供一个很好的窗口。

 

《科学时报》：华裔美国作家譬如汤亭亭、赵健秀，他们的作品里都有很丰富的中国元素，但传达的又不是原汁原味的中国文化，评论界也有很多关于华裔美国文学到底是美国文学还是中国文学的分支的讨论，你们如何看？华裔文学在美国的接受程度怎么样？

 

吴冰、张子清：我们认为华裔美国作家无论用英文或华文写作的华人在美经历的作品，都不属于中国文学的一部分。作为美国多元文化独特产物的华裔美国文学，虽然割不断与中国文化千丝万缕的联系，但有不同于中国文学的独特性。

 

用华文写作的作家由于了解中华文化，写作对象又是华人读者，其作品的内容、视角、思想感情较用英文写作的作家更加接近中国作家。至于用英文写作的作家如汤亭亭，从不认为自己作品属于中国文学的一部分，她曾说：“实际上，我的作品中的美国味儿要比中国味儿多得多。虽然我写的人物有着让人感到陌生的中国记忆，但他们是美国人。再说我的创作是美国文学的一部分，我是在为美国文学添砖加瓦。”

 

华裔文学中的佼佼者，例如汤亭亭已经成为美国文学主流作家，她的作品已经成为主流文学作品，被选入教材，改编成戏剧演出；谭恩美也是这样，非常畅销，代表作也拍摄成电影。美国人没有不知道这两位作家的。戏剧家黄哲伦和诗人姚强也已经融入美国文学主流。赵健秀在亚裔美国文学界是一个热门人物。

 

《科学时报》：很多华裔美国文学作品都有写到移民经历、寄居他乡的痛苦，探讨文化身份、在美出生的华裔美国人的思想情感等，譬如刚刚出版的《千金》一书，这是不是华裔美国文学作品的一个特色？

 

吴冰、张子清：华裔美国文学是出生在美国的华裔美国人用英语创作的文学。他们早期的作品都是反映第一代华人移居美国后在受种族歧视的情况下如何求生存和如何艰苦奋斗以及华人与他们出生在美国的后代产生的代沟等问题。

 

《千金》是当代华裔美国女作家林露德的第一部传记小说，小说讲述了早期一位具有传奇色彩的华人女子拓荒者宝莉·毕默斯（原名拉鲁纳顺）的故事。对美国读者来说，《千金》是一个不寻常的美国西部边疆爱情故事，女主人公与白人查理·毕默斯动人的爱情故事以及早期西部开拓者的英勇事迹紧密相连，因此1991年该小说被好莱坞拍成电影。但华人和中国读者都注意到，作者通过女主人公的经历、爱情、婚姻巧妙地向人们揭示了美国西部的排华历史以及早期移民美国的华人妇女的悲惨命运。

 

《科学时报》：引进出版且研究华裔美国文学有什么价值和意义？

 

吴冰、张子清：华裔美国文学值得关注，不仅因为它是美国多元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除了本身的文学价值外，还有助于我们全面地了解美国是一个什么样的国家。作家与作品都是时代、历史的产物；个人命运、尤其是海外华人的命运，总是与祖居国的强弱和国际地位分不开。因此，尽管不能把华裔美国文学作品作为真实的历史或社会现状来读，中国读者还是可以从中了解不少文学以外的背景知识，有助于扩大我们的视野，加深认识个人与国家、世界的关系以及作为中国人的责任和使命感。

 

华裔美国文学的价值还有助于我们了解自己，可以作为“反思文学”来读。我们可以了解中国传统文化对海外华人的影响，经过几代人以后，华裔美国人还保留了传统文化中的哪些价值观和习俗，这些正是中华文化中最根深蒂固的元素。

 

用英文写作的华裔美国作家多属第二、三、四、甚至第五、六代华人，他们受的是美国教育，往往用不同的眼光来审视老一辈人的传统价值观和所作所为，对中华民族的优良品质和劣根性往往看得更清楚，更客观。比如即将出版的《吃碗茶》一书中所揭示的个人和家族的关系、家长作风、父子关系、歧视妇女、面子问题、“为亲者讳”等情况在目前中国仍然存在。有些我们认为理所当然的东西值得进一步思考，如“知恩报恩”。中国人的道德观是“滴水之恩，当以涌泉相报”，“知恩报恩”固然是对的，但同时受人恩典后也使许多人产生负担。因此我们应该提倡不要求回报地帮助他人，同时受惠者要记得他人的无私帮助，有机会、有条件时，以同样的精神帮助需要帮助的人，而不是仅仅回报、感谢帮助过自己的人。

 

今天中国的国际地位无疑对海外华人的生存状况产生极大的影响，作为华人如何很好地利用这些外部条件，如何批判地继承中国的文化传统，作为中国人又怎样从海外华人的奋斗史中汲取有益的教训，这是华裔美国文学对我们提出的一个重要课题。

 

《科学时报》 (2011-04-28 B3 社科 视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