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十八怪”虽然传之弥久，且其中大多数怪也都比较公认，但至今并无统一版本。也许因为“十八”只是泛指众多的意思。因此，近年来，已有人把“十八”倒过来，成了“云南八十一怪”，甚至十八怪外加100，成了“118怪”。这些出版物大都还分别得到了不同的奖项。

 

但是，不管多少怪，其成因大都与气象条件有关。因为这些怪都发生在大自然中，而气象条件是大自然中最活跃的因子，影响“怪”的其他自然条件也都莫不受气象条件的影响。

 

本文选择其中与气象条件最为密切的“十八怪”（其中大部分是“传统十八怪”），及其气象学原因，希望有助于深入和完善对这一民族文化的了解和认识。

 

 

云南地区由于滇黔之间高高的乌蒙山脉冬季中对西伯利亚南下冷空气的阻挡，冬无严寒；夏季中又因海拔较高而十分凉爽，因而成为我国独特的四季如春气候（昆明还有“春城”之誉）。其实这本身就是一大怪，只不知为何从未选进过任何新老十八怪。

 

正因为云南四季如春，冬夏温差不大，便有“四季同穿戴”的怪事。即冬季和夏季的服装相差不大。例如即使海拔已稍高的昆明，冬季极少零下低温，1月午后最高气温平均16℃左右，年轻人不穿羽绒服或棉衣，只是在羊毛衫外加件夹克。到了夏季，昆明午后最高气温也只有23℃~24℃，大多数人自然还是春秋着装。

 

当然，也有人把“四季同穿戴”误解为“二八月（春秋）乱穿衣”（气温适中时穿什么的都会有）。但“春秋乱穿衣”是全国都有的。

 

正是因为云南四季如春，因此才有了云南又两怪“一年四季花不败”和“姑娘四季把花戴”。而且，云南姑娘不仅头上四季戴花，还常把“花”绣满全身衣饰上下，成了四季“花姑娘”。

 

正因为云南鲜花如此之多，因此云南自古就有吃鲜花的“怪”俗：“鲜花当蔬菜”。吃法也如同吃蔬菜一般，用油盐炒着吃，炖着、蒸着、糟着、腌着吃也都可以。昆明糕点店甚至有“鲜花饼”、“鲜花面包”出售。据记载，云南可以吃的鲜花有160余种之多，昆明《春城晚报》上还曾有“百花宴”的报道。吃花的原因，除了当菜以外，主要是药用和美容。例如菊花、桂花、木棉花、槐花、葛花和曼陀罗花等都有药用价值，而民间“吃啥补啥”的说法更是坚定了姑娘们吃花能变得像鲜花一样美丽的想法。

 

但是，其实云南人不仅善吃各种植物的花，也吃各种动物，而且食谱比广东人还广。不过主要是昆虫之类，例如蝉，沙虫，蜻蜓，蚂蚁，蚂蚁卵，竹蛆，肉蛆，老鼠，竹鼠，蜂蛹等。但云南人吃得最多的还是蚂蚱。一般先用水煮熟后晾干，再除去翅、脚，用油煎炸，喷香扑鼻，是云南人最佳的下酒菜。云南昆虫资源十分丰富，因为这里冬无严寒，昆虫几乎全年都出来活动。

 

 

云南由于冬无严寒，草类可以全年生长。不仅长得长，而且有些草还相当坚韧，可以用来编织。所以云南草制品业十分发达，例如草鞋、草帽、草裙、草墩、草荐（床垫）等。其中最著名的，便是“云南十八怪，草帽当锅盖”。

 

其实，这种草锅盖并非草帽，只是样子像而已。因为草锅盖也太沉，脖子受不了；而且草锅盖上还有一个草编织的环，是便于起盖用的，与帽子无关。但是这种锅盖仅用在蒸饭桶上，而且蒸饭桶必用攀枝花木制作。这样蒸出来的饭具有山野草木的清香，是任何金属炊具所不具备的。

 

“鸡蛋拴着卖”也是传统云南十八怪之一，是东部地区所没有的。其实，把鸡蛋用草竖裹横扎成串，像糖葫芦那样卖，好处很多。一是卖者、买者道路运输安全，因为山路崎岖，高低起伏，鸡蛋外面有草可缓冲减震，而鸡蛋露出部分又可便利买主检查质量。二是买卖方便，省时省事。

 

云南多竹，烟草又品质优良。云南烟民常常取竹子两节，中间打通，制成长约80厘米、粗约10厘米的烟筒。在中部装上烟嘴，顶上开吸口，筒中储上水，便成了云南传统一怪——“竹筒当烟袋”。当然，竹筒的饮食用途还很多，例如傣族的竹筒饭，景颇族的“竹筒烧牛肉”等，但以“竹筒当烟袋”最著名。

 

云南还有一种独有的著名小吃叫“过桥米线”。传说是古代蒙自南湖边有个秀才，每日到湖中风雨亭读书应考，妻子给他送饭。但经过长石桥后饭菜都凉了。于是妻子想了个办法，在鸡汤上盖油保温，吃饭时把米线等饭菜放入，现烫现吃。由于送饭要过桥，加上吃时米线从米线碗进到鸡汤碗也像过桥一般，因而得名“过桥米线”。“过桥米线”一般盛于滇中地区，这里白天气温较低，食物易凉。

 

滇南地区不仅纬度低，海拔也低，属于热带，且气候潮湿。云南十八怪中有些怪就发生在这里。“房子空中盖”是其中之一。有人说，房子是云南少数民族的一张“名片”。例如藏族的平顶房（顶上可晒粮）；彝族的土掌房、石片房；怒族、傈僳族的木愣房；哈尼族的蘑菇房；那么傣族的房屋就是孔明帽式的竹楼了。

 

传统的傣族竹楼由竹木构成，上下两层。上层住人，下层敞空（可以堆杂物，拴牲畜）。因此才有“房屋空中盖”之说。主要是这里气候湿热，人住上层可以避地面的潮气，避各种蛇虫的叮咬和野兽的伤害（这在古代特别重要）。还可避局地洪水和地震灾害。用竹条编的墙和地板特别通风凉爽，踩上去有弹性。

 

类似傣族竹楼，还有怒族和傈僳族的“千脚落地”（当地少平地，在坡上盖房，房子盖在前高后低许多木桩上），景颇族的“矮脚竹楼”，壮族的“吊脚楼”等，都是适应当地的“高架屋”。

 

所谓“大姑娘不用裤腰带”，指的是傣族妇女的“筒裙”。一块花布首尾相连，形成筒形状，三折两裹，在腰间别紧。既穿脱方便，还能显出苗条身材。

 

“过节泼水好运来”是指4月中旬西双版纳的泼水节。傣族人认为水是神圣的，向谁泼水就是向谁祝福，因此被泼水越多越高兴。滇南4月中旬正是热季，例如自治州首府景洪4月中旬最高气温平均33.4℃，全年最高，白天泼水不会受凉致病。

 

在云南“八十一怪”和“118怪”中还多收进“脚趾头常年露在外”。因为当地白天气温高，下地、走路多了，脚会出汗，所以他们布鞋帮浅，口都开得很大，下半截脚趾头常露在外面。

 

“三个蚊子一盘菜”本是传统十八怪之一，但现在已少有人提。不过，我认为，这一怪并非是说人吃蚊子，而是形容当地湿热气候里的蚊子大。新中国成立前“谈瘴色变”的瘴气，就是蚊子传播恶性疟疾的结果，死亡率很高。例如，有民谚说，“要下潞（怒）江坝（湿热河谷），先把老婆嫁”。

 

“敢上刀梯下火海”，一般不在传统十八怪之中，但我认为确是一怪，因为全国只有云南傈僳族有。“上刀梯”是指二月初八“刀杆节”上的刀梯表演。梯子有20多米高，但中间横档是36（72）把刀刃向上的刀。要求好汉们赤足而上。在“刀杆节”上同时还有“下火海”表演，好汉要在一堆通红的炭火上疾跑或跳跃，都以手脚无伤为成功。据说已有500年历史。

 

能“上刀梯、下火海”的原因，我分析，主要与这里气候较热，人们习惯全年赤足行走、劳动，脚底已经磨出厚厚的老茧有关。例如，据记载，景颇族男子常用锋利长刀削脚底的硬皮老茧，削下来的皮足有半厘米厚。

 

 

这几怪都与雨水有关。

 

水是要从高处流下来的，但云南十八怪却说，“山有多高水常常在”。意思是“山有多高，水有多高”。此怪说的地方是，云南哀牢山区的哈尼族梯田（以元阳县为代表）。他们把水稻从海拔200米种到了2000米（所以云南十八怪中又说，“梯田种到云天外”），在平均坡度为25度的坡上，开出了近百万亩梯田（元阳就有19万亩）。登高远望，细细的田埂把大地分割成无数“明镜”，弯弯曲曲，层层叠叠，好美好壮观。“此景只应天上有”。引得国内外摄影家、画家、诗人、旅游者云集。据说哈尼梯田已在申报《世界遗产名录》。

 

20世纪70年代我曾到过元阳县城。那里海拔1493米，平均年雨量1416毫米，平均年雨日216天，气候相当湿润。县城位于一条山脊附近，但山脊附近并无积水塘洼。不过，由于这里植被很好，地表保水能力很强，以至山脊下面不远的坡上就有水稻田，涓涓细流从最高一层水稻田的土壁以及水田中冒出来。否则元阳城里家家户户也不必在房顶上建“小水库”蓄水家用了。我还正想为元阳“家庭水库”申请云南一怪哩。

 

“石头长到云天外”指的是石林县的石林。石林在地质学中称为岩溶地貌，是天上雨水，雨水变成的地表水和地下水不断垂直向下溶解侵蚀石灰岩的结果。其实，岩溶地貌并非云南所独有，只是石林县石林的高度（20米以上）和面积规模全国最大罢了。1998年国务院批准石林所在的路南县更名为石林县。

 

“姑娘斗笠反着戴”也是传统十八怪之一。说的是滇中元江、新平一带的傣族妇女（俗称花腰傣，因为她们都束自织的彩色腰带）头戴的斗笠不是凸面向上，而是凹面向上。其实，那并非是斗笠反戴，而是她们的斗笠乃是民族服装中的一种美观头饰，只是形如倒置的斗笠罢了。据有人采访花腰傣妇女，她们自己说这种斗笠也很实用，因为帽檐向上翻，干活、说话不影响视线，遮阳而又通风；如果下雨，因为有一圈边，可以积住雨水，不使雨水淌到身上来。我想，去除笠中雨水也很方便，只要甩一下头就行了。

 

最后讲“东边下雨西边晒”。这怪多数不收进传统十八怪之中，因为这种情况东部也有，甚至“雷雨隔牛背”。我这里要说的是，第一，云南是山区，由于地形影响，迎风坡下雨、背风坡晴的事是常有的事。第二，云南高原东缘即滇黔边界的乌蒙山脉平均海拔3000米左右，它在高空西风的帮助下把北方南下的冷空气（东北风）阻止在迎风东坡，因而冬季半年中，岭西云南几乎天天都是晴天，而岭东贵州则经常处在锋面雨区之中。加上滇黔夏半年都是雨季，而云南则因主要是阵雨而仍多晴天。因此昆明、昆阳（云南）以及贵阳（贵州）等城市遂成了有气候意义的地名。这应该也算云南一怪。

 

在我国汉字中，“怪”和“奇”的意思是十分相似的。例如《辞海》中的主解释分别是“奇异的，不常见的”，和“特殊的，罕见的”。但用法似仍有所不同，例如，相对来说，奇字多褒义，例如“奇才”、“奇效”、“奇葩”等；怪字多贬义（但不是否定），例如“怪人”、“怪事”、“怪话”、“怪里怪气”等。但不管褒或贬，我觉得，奇怪事物大体总可以分为与人有关和与人无关（自然景物）两大类。

 

传统十八怪中绝大部分与人有关。因此，我想，如果把“怪”定义为与人有关，而把“奇”定义为与人无关的自然景物，那么，云南之奇（云南所独有）也是很多的（包括传统十八怪中“石头长到云天外”和“山有多高水常在”），甚至可以列出“云南十八奇”来。例如：

 

“独树成林景观在”，说的是南亚热带、热带植物榕树。例如云南德宏州盈江县榕树王，树高40余米，214根气根直入土中，且互相连接，独树成林，占地5.5亩。

 

“蝴蝶垂挂蝴蝶泉”是说大理蝴蝶泉边，农历三四月蝴蝶成千上万，无数蝴蝶钩足连须、首尾相衔，成串地从泉边大合欢树上下垂直至水面，蔚为奇观。

 

“土林好像火星在”是说，云南元谋土林，由流水和风共同侵蚀成的土柱，最高可达30米，雄伟神奇，好似火星景观。

 

“扯雀塘上扯雀来”是说腾冲曲石，有塘边常常冒出大量含二氧化碳的气体，鸟雀飞过时常常被薰得窒息落地而死。

 

“王莲能把小孩载”是说西双版纳热带地区巨型王莲，其叶片直径近2米，可载小孩而不沉。

 

……再说得多些，云南气候也有“十八奇“哩。因为正是云南地理、气候之奇，才造成了“云南十八怪”。

 

（作者系中国气象科学研究院研究员）

 

《科学时报》 (2010-11-19 B3 科艺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