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频发的校园血案，人们在厉声谴责凶手之后，开始深究这些案件背后的原因。而当人们试图从社会因素剖析施暴动机时，却又迎遭受严厉的批评——把什么事情都归结为社会因素，使施暴者残忍的形象被扭转为可以理解的人，这会诱惑更多的人采取极端的方式宣示个人的诉求。

 

不管怎样，每一个案件施暴者的施暴动机原因各异，但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仇恨”——这种古老得跟“古老”一样的情结、可以摧毁一切唯独不能摧毁自身的力量。

 

仇恨的基础在何处？在社会学家、历史学家、法学家、人类学家、生物学家的努力下，这一问题的答案逐渐得到廓清。

 

按照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的论述，人类最初因势单力薄无法对抗自然、对自然的恐怖，故而结成群体。但是，“自人群既合，则向者自知儳弱之怖畏以亡。群合而有强弱众寡之殊，其平等之形亦泯。怖畏意亡，平等形灭，而人类之竞争兴矣”。

 

生物学家指出，人类所竞争的最为重要的东西就是食物，然后依次围绕人类的基本需求展开。在生物进化的法则支配下，任何物种就是要尽可能多地占领资源，以利于自身的生存。因而，两个国家之间、两个人之间天然具有竞争的性质。

 

在这种逻辑下，相互“仇恨”成为竞争的心理基础和工具。这在战争之间体现得淋漓尽致。一群人用枪射杀另一群人，无论是哲学、伦理、宗教上的解释，都没有生存竞争来得简洁而有力。

 

“这就像早在密度超过装它们的袋子里的食物资源之前，螨虫就已经在一定距离之外分泌毒素，互相毒害——开始互相憎恨，因为一种秘密的预见警告他，人口过多之后，每个人就不可能不受拘束地享用自由的空间、干净的水……”法国人类学家列维·斯特劳斯在《遥远的目光》中写到。

 

因而，严复在翻译孟德斯鸠的那段文字时，下了极重的按语：孟氏……其谓争之与群，乃同时拜见之二物，此人道之最足闵叹者也！

 

但是，人类学家对此提出了批评与反思。列维·斯特劳斯指出，人类社会毕竟不同于纯粹的自然环境，因为人类拥有文化。自然选择并不能单单由它给予一个物种繁衍的最大好处来判断。因为，这种繁衍破坏了与今天称为生态系统的应该加以整体考虑到东西之间的必须平衡。

 

另一方面，人选定的文化形式、占主导地位的生活方式，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人的生物进化的节奏及其方向。

 

因此，尽管仇恨的基础在于人类与生俱来的竞争关系，但是由于人类拥有文化，从而使他成为自己生物学前途的主人，也就是说，人类能意识并战胜自身面临的危险。

 

来自另一个星球的故事给予我们诸多的启示。在《阿凡达》中，潘多拉星球的na’vi族人每杀死一只动物，都要安抚动物的灵魂，祈祷说：你的灵魂进入天堂，而躯体留在这里。这不是伪善，正如列维·斯特劳斯所说，人、动物、植物具有共同的生命资本，对每一个物种的过度之举，都必然地在土著哲学中表现为自己寿命的缩短。再往前一步，“爱”就产生了，因为仇恨的基础同样也是爱的基础。

 

因而，重新构思合理的人文主义，重新梳理社会利益关系，重新挖掘人的价值，重新彰显生命的庄严，将逐步铲除仇恨的土壤。

 

《科学时报》 (2010-5-17 B2 技术·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