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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商泽军 来源:科学时报 发布时间:2009-11-12 20:6:38
低调的大师
——记物理学家黄昆院士

黄昆 

■商泽军
 
有的人一生奉献,却默默无名,有的人胸无点墨,却名声显赫,是大音稀声,大象无形,还是社会评价体系不同?历史漫漫,多少事情令人慨叹:黄钟哑默,瓦釜雷鸣;庸人高张,贤士无名。有的人彰显在当代,有的人闻名于后世,天公虽不言,但天道自有公平。有利于世道人类,推动社会进步人类文明的人,永远会在人们的心中留存,黄昆先生无疑是生前寂寞身后光焰万丈的人。
 
当下,当红的是一些歌星影星,是一些企业家,而要问起谁是黄昆,怕能答出的不多。
 
黄昆先生诞生于1919年9月2日,是我国著名物理学家。2005年7月6日去世。
 
黄昆先生谢世有年,但“黄散射”、“黄—里斯因子”、“黄方程”,这些科学界赫赫有名的理论却彪炳在历史的记忆里。黄昆走了,如山一样颓掉。公元前479年,夏历二月十一日,孔子去世,享年73岁。去世前七天,孔夫子曾曳杖逍遥而歌:“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黄昆先生走了,后学以“科坛泰斗,晶格动力学,英名誉中外;学海宗师,半导体物理,师表惠后学”总结他、概括他。在科技界,“黄昆”二字,掷地有声。但是许多公众茫然:黄昆是谁?“公众享受着科学家带来的科技成果,却不知科学家是谁”。也许这和黄昆先生的为人有关,在生活上,黄昆是一个极其低调的人。2001年,国家授予黄昆最高科学技术奖。在中国科学院提名黄昆的时候,黄昆就写信反对。后来经组织上做工作,他采取不反对也不支持的态度,甚至连组织材料和答辩都一概不参加。他觉得这个奖励太大了,他承受不起。最终获得最高科学技术奖的500万元奖金,规定其中50万元用于个人奖励,另外450万元用于科研。获奖时,黄先生的病情已很严重,他感到自己在科研上已经力不从心,便把这笔钱交给半导体研究所所长郑厚植先生支配。后来,半导体所向科技部申报建立“黄昆基金”,用来奖励国内在固体物理和半导体物理领域做得比较好的科学家。批文很快就下来了,可惜黄先生已经过世,再也看不到“黄昆奖”的获奖人了。
 
玻恩是量子力学创始人之一,黄昆和他在1951年合著了一本固体物理学的“圣经”——《晶格动力学理论》,这本书1985年第三次再版。这位诺贝尔奖获得者当年在写给爱因斯坦的信中说:“书稿内容现在已经完全超越了我的理论,我能懂得年轻的黄昆以我们两人的名义所写的东西,就很高兴了。”
 
当评价起这本在国外被人像圣经一样放在书桌上的权威著作时,黄昆却淡淡地说:“这本书也不是特别突出。”《晶格动力学理论》仅是黄昆年轻时代在科研领域攀登的一座高峰。从“黄散射”到“黄—里斯因子”、“黄方程”,从1945年到1951年,在英国求学的五六年间,黄昆在科研上焕发出蓬勃的生命力,接连取得创新性重大成果。1977年,在阔别科研生涯近30年后,年近花甲、壮志满怀的他开创出第二个春天,提出“黄-朱模型”,解决了超晶格领域存在的疑难问题。
 
事迹和名声不对等,在科学界如雷贯耳,在公众中默默无闻,这事会发生在很多知识分子身上。黄先生说:“我是一个普通的科学工作者,没有什么神奇和惊人的地方。”获得最高科技奖后,在记者的百般争取下,他才极不情愿地答应采访,但条件非常苛刻,只给一个多小时;后来虽应允记者去他家,却只能看不能问,“否则无法向夫人交代”。
 
一生不事张扬,在生活里不显山不露水,只知默默耕耘,如一老农,热也处得,冷也处得,风里也处得,雨里也处得,为科技事业鞠躬尽瘁,操劳一生。
 
这就是一个真实的黄昆。……黄昆先生的家位于北大东门东侧,小区尽处,是一栋青砖房,颇为陈旧古老,墙上隐约可见那个特殊年代留下的大字标语。青砖房二楼东侧那套小三室房子,便是黄昆先生的家。它是那么狭窄昏暗,里面堆满了书,显得非常拥挤。大门口放着一只古旧的木箱,木箱上面是中科院物理所赠送的一幅字:“壮志不已,耕耘不辍。”
 
屋里的家具是旧式的。两张沙发,一台电视,一台收音机,这就是书房兼客厅。客厅墙上悬挂着一幅《三友图》,门口的小几上,摆着几位外国男孩的照片,那是黄昆夫人远在英国的娘家人。还有一张全家福挂在门口左侧,那是黄昆、黄宛和母亲在一起的旧照片。
 
“夫人到一个具有完全不同文化背景的国家,中国的一切,从语言到做饭,都要从头学起。”黄昆对夫人李爱扶打出90分的高分,“她为了爱情,宁愿舍弃一切,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在操持家务上十分俭朴。”难怪许多和她接触过的人对她的评价都很高,“她比中国的贤妻良母还贤妻良母”。1999年黄昆患上帕金森病,连扣扣子都困难,家里的事情几乎全靠夫人操持。就在那次国家科学技术奖颁奖大会前,76岁的黄夫人竟然主动要求陪黄老一起去一趟人民大会堂,要去感觉一下那里的温度,好为黄老准备参加颁奖大会的衣服。坐在汽车后座上,等着去人民大会堂参加彩排的两位老人,像一对朴实、普通的北京老人一样,穿着厚厚长长的羽绒服,帽子下露出几缕白发。如果不是深陷的眼窝和眼睛的颜色,几乎让人忘记了黄夫人是一位英国人。
 
黄昆是低调的,李爱扶更低调,低调得让外人看来有点儿不近人情,而这恰恰是他们超人的地方,特别是晚年的黄昆先生,更加严谨淡泊,严格自守,甚至有点儿“怪”。
 
黄昆的学生郑厚植院士说:“他是院士,又是权威。但他却回绝了很多学术会议的邀请,包括半导体方面的。他认为,现在学科发展这么快,去了以后,你说和不说都不好。不说,你架子大;说了,又怕说错话。”
 
人们知道,黄昆培养的不少学生和同事当上了院士。
 
“是他的学生或者一起工作过,就非要当上院士?黄先生不赞成这样。”郑厚植说,黄昆从没有在院士评选中不恰当地发挥“老先生”的影响力。“虽然他1955年就是学部委员(院士),但一直都没有作为个人推荐过候选人。我就是由中国科学院和中国科协推荐上去的。”
 
“他的风格一贯是这样的。”郑院士接着说,“他一般不太欢迎别人到他家里去。即使有事情去,几分钟把事情讲完,他就站起来送客。”
 
在黄昆先生获最高奖时,先生在“请示”夫人后“勉强”同意记者到了他家。记者呆了不到10分钟,连一个问题都没问,就被黄昆夫人下了“逐客令”:“我想知道你们什么时候走?”“他们不是不愿意和人接触,而是不愿意宣扬自己。”郑厚植解释说,“这是一种道德理念,用现在的话说,就是求真务实。”
 
郑厚植说:“以前每次给他分房子,黄先生总是不同意。前面给过两次,都被拒绝了。第三次,我们反复动员,您岁数这么大了,要有人照顾,如果请一个阿姨来,房子那么小,人家就不会来。”“为什么不要房子?因为他对自己要求非常严格。‘文革’时,黄先生因为是1955年的院士,每个月有300多元钱收入,而我们也就45到50元钱。他对我说,‘我要抽烟,比你多拿6元钱,其余都交党费’。”   爬山是黄昆最大爱好之一。从早年爬妙峰山到后来的香山再到颐和园,随着年纪增大,虽然距离越来越近,但他仍然坚持。获得最高科技奖后,这个习惯依然保持,而且坚持要自己去。
 
“您现在是公众人物了,年纪这么大,还挤公交车去颐和园,万一被媒体拍到,怎么办?”中科院和半导体所的人这样对黄昆说,为此,两家单位共同出资为他买了一辆车,却被黄昆“拒之门外”。最后反复劝说,黄昆才答应下来。 黄昆的学生张树霖回忆说:“先生总是穿得很朴素。杨振宁回国在友谊饭店讲课,我和先生一起去听,门童把先生拦住,不让他进。”  这是一个真人,要求人的甚少,给予人的却是那么多,如蜜蜂,只知采花,只知酿蜜,最后默默地走开。
 
《科学时报》 (2009-11-13 B2 科苑走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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